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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臣之计也。臣愚,仅有此计。”项燕对着熊荆揖了一记,语态平静。
“再无他计?就不能、就不能全军而退?”熊荆犹豫了半响,才再次开口。
“楚人劲悍决烈,若只为己,宁死不退。”项燕道。
“就不能劝诫严令?”熊荆不死心,又问。
“楚人桀骜不驯,强令其退,虽大王亦不能。”项燕再道。
“这……”项燕说的很对,可正是因为说的很对,让熊荆有些气恼。他虽是楚国之王,也未必有能力扭转楚人的意志。而按照项燕说的计策,攻秦以引火烧身,用缺粮为由迫使楚人退至江东,他又心中不忍。
鄢郢之战若非秦军以水灌城,致使可战之卒尽数淹死,楚人绝不可能放弃旧郢迁至东地。同理,楚军若非遭受大败,绝不可能退守江东。二十万楚军,难道真要损失殆尽才能完成战略撤退?这哪里是撤退,这是送死!
“前岁大梁之战,臣以为当败不当胜。败,他日我楚人尚可在江东复振旗鼓;胜,他日只能与秦人在淮上决一死战,再无起复之机。而今秦国攻赵,若不救赵,赵亡楚亦亡。”
项燕离开前再道,他的声音飘荡在正寝里,久久不散。熊荆安坐在蒻席上许久,一动不动。他似乎很了解楚人,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了解;他似乎很明白战争,但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原先的计划完全无效,一切要推倒重来,这样的挫败让他无法呼吸。好一会他才自我安慰:或许项燕说的这些未必全对,或许王命一下,楚人虽是桀骜,可还是会退守江东……
带着这样的安慰,熊荆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腊祭。对楚人来说,这又是一个难得的新年,没有战争,粟价一直维持在五十钱以上,农人口袋里有钱,以前舍不得买的舍不得吃的,现在敢买也敢吃。从事末业的工匠商贾因此生意兴隆,风雪中运货的车辆舟楫塞道堵港,各地大市腊祭前几日甚至挑灯营业,赚的盆满钵满。
热闹之下战争的准备一直没有中断,朱雀号一直游荡在波涛汹涌的黄海,以致在一次暴风中被狂风刮断了主桅,数名正在紧急收帆的水手落水而亡;舟师驾驶着最新式的卒翼战舟已抵达琅琊港,正月间他们就将尝试横渡黄海;
大批大批的粮秣、罐头、军帐、木材、煤炭正运至琅琊,可逆风航向的朱雀号将陆续把这些物资运至选定停靠之处;郢师士卒正月初便开始集结,在淮水上进行针对性训练,以适应三天三夜不休止的跨海划行。
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是一些困难依旧存在:因为大浪,投石机无法跨海运至临淄,缺少投石机,攻城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就是潮差,黄海潮汐、潮流以半日潮为主,潮差以朝鲜半岛西岸为最大,西朝鲜湾(鸭绿江所注入海湾,北为辽东半岛,南为瓮津半岛)、江华湾(北为瓮津半岛,南为泰安半岛)最大可能潮差在八米以上,仁川可达十米。现在是避开海湾,将停靠地点选择在西朝鲜湾与江华湾之间瓮津半岛外侧的白翎岛,但这里的潮差也有数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得知郢师将孤军跨海两千里攻伐临淄,将率不但无丝毫惧怕,反而觉得如此攻伐,非我莫属。
自诩甚高也是楚人志得意满时的表性,熊荆先有些惊讶,可一会也就了然了。与这些大喜的将率相反,他反倒沉下心来监察本次作战的一切布置,月中便离郢赶往琅琊港。
郢师在紧张的备战,侯谍未能深入楚国的齐国只听到了一些风声,为此齐国舟师频频至琅琊港外窥探,赶走了一波又再来一波。齐人确实熟悉黄海,他们派来的侦查舟楫不是吃水深的大翼,而是那种吃水极浅的冒突。一旦大翼战舟驱赶,这些冒突便立即靠岸,于水浅处扬长而去。
几次之后楚军也派冒突至琅琊港,冒突驱逐冒突,这才屏绝了齐人的窥探,不过齐人是屏绝了,琅琊港堆满军资消息也传到了齐国,传到了临淄。
此时齐王田健已不问国事,主持朝政的齐相后胜巴不得两国打起来,对此不忧反喜,倒是即墨大夫田合、转附港守将田寡心中忧惧。田合知道楚王绝不会就此罢休,田寡则见过楚国海舟,两人都建议齐国立即设备以防楚国舟师由海上突袭。尤其是田寡,为防止楚国舟师逆缁水而袭临淄,他竟然建议阻塞缁水。
缁水是临淄出海的通道,楚军还未攻来,齐国便阻塞了缁水,这只会让天下人笑话,骄傲的齐人怎能做这样的事?不说后胜,就是朝中诸大臣也觉得田寡誉敌过甚,简直是畏楚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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