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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券室内排排架子上存放右券的木匣。随手拿下一个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木券。这些木券皆有系绳,绳子捆扎着木券,也捆扎着木券上面的木检。木检是封盖木券的,大小与木券相同,为了让人看不见木券上的数字。木检封盖,捆扎木券木检的绳索上又涂有封泥,封泥上迷迷糊糊印着几个字:治粟内吏董。
“无有此印,如何改之?”张苍问道。“此爱莫能助。”
“不急。”张苍就要送客,浮邱伯忙说不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问道:“可是此物?”
张苍结过一看,眼睛当即瞪圆了,“你是如何……,你为何会有此印?”
“助与不助,皆在兄一言之间。”浮邱伯笑问。
浮邱伯是替李斯来的,李斯身为廷尉,弄到董易的印章再让人复刻不难,只是张苍没想他会如此大胆。浮邱伯如此相问等于是问他听不听先生的话,要不要助李斯这个师兄。
“然。此事须……”张苍守在券室就是担心有人篡改右券上的底帐。上计是针对底帐上数字的增减,如果改了底帐,比如将一万傅籍男丁改写为九千男丁,结果就平白增加了一千男丁。再拿这平白增加的一千男丁去和别人实打实增加的几百男丁比,不是第一名也是第一名了。
全国郡县的右券全在这里,张苍住在券室,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更改底帐。一改底帐,谁为‘最’谁为‘殿’便难料了。朝廷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会篡改右券,正因知道,这才在这些右券上加了木检,又有泥封。
他想让浮邱伯务要小心纂改,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浮邱伯笑了笑,将外面等候的随从喊了进来。“此事交予他便可。”
印契、刀笔吏皆备。从架子上找到雒阳县的右券,去除封泥,解开细绳,刀笔吏用削刀轻轻刮去上面数字,按浮邱伯新给的数字开始篡改。券上数字甚多,削、写又要非常小心,张苍与浮邱伯只能在一旁干等。
“通古兄他日必有后报。”浮邱伯道。
“若非通古兄举荐,愚弟还在其门下……”浮邱伯与他一起入秦,他是单纯的儒生,入秦只能做李斯的舍人。张苍担心说舍人让浮邱伯不快,故而不言。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他不说浮邱伯也明白他的意思,“在秦国若无所长,确是寸步难行。为兄也只有在通古兄府上了此余生了。”
浮邱伯言语中全是无奈,张苍安慰道:“若大王能用老师之策,兄又何虑不能一展所长?”
张苍安慰的话只是安慰,秦国官场上既得利益者全是法家,更改治国之策必要腾笼换鸟,这个过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丢官。秦国当官很难,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上计,每年辛辛苦苦召集全国官员来咸阳报核,花些钱买通府丞更改右券就行了。那些没钱的、自以为清高的、扎实苦干的,只能年年吃殿。
数字,尤其是上计数字对一个国家代表什么,张苍非常清楚。那名小心篡写的刀笔吏每写上一笔、每篡改一个数字,都意味着整个上计制度的破产。秦法细密严谨又如何?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又如何?这根本挡不住人心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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