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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终于把话说完了,他可不管什么诛心不诛心,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身子不再佝偻,而是挺立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地后,他道:“昔日君救命之恩,赵高已报。告辞!”
卫缭整个人还处在阳文君话语的恐惧里,对赵高的告辞置若罔闻。他入鬼谷前就是个庶民,但是比其他孩童聪慧。与他一样,入秦的士子那个不是庶民?即便不是庶民,也是破落的贵族。不然,谁愿意千里迢迢入秦?在关东繁华之地做个贵族难道不好?
庶民出身的士子和日渐破落的贵族子弟在关东没有出路,不得不入秦做官为将。商鞅如此,张仪如此,范睢如此,他同样如此。以秦国政制,说秦国官吏将率全是庶民并不为过,而以楚国政制,说楚国臣僚将率全是贵族也不为过。这确实是一场庶民对贵族的战争,结果将消灭所有贵族,然后由庶民构成的大秦一统天下。
战争本身无奇异之处,战争的奇异是庶民之上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既然天下的贵族都被庶民扫灭,那秦国的贵族、大秦之王赵政要不要一同扫灭?
按秦律自然不要,大秦臣民岂能犯上作乱、无君无父?然而按阶级逻辑肯定是要。天下再无贵族,为何独独保留秦国贵族?天下既然不再是诸多贵人之天下,为何却是一人之天下?
如此多的王侯将相都被庶民大军扫灭,虽不祥却不见上天降下任何惩罚,请问贵人之贵贵在何处?原来觉得贵贱皆由天定,现在看来贵贱天定不过是个笑话,贵人与庶民一样卑贱、一样没有神佑。既然贵人和庶民没有不同,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野心一旦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庶民的大海中,仅剩的秦国贵族就像汪洋里的一叶扁舟任由风浪吹打。一不小心,浪涛就会将这最后的扁舟倾覆吞没。而这在以前、尤其是在战国以前是不敢想象的,那时候贵人永远是贵人,庶民仅仅是野人。
路门之外的卫缭一直念着诛心之言,他清楚这些言语的可怕。这些言语使得自己不再是大王的臣子,而成为大王的敌人;楚王不再是大王的敌人,而变成大王的同袍。
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可怕?!
良久,卫缭不再自语,下意识想进路门,但被守门的卫卒死死拦住。他只能返身而走,走到半路又不知该去何处,一个人居然绕着偌大的章台宫走起圈来,绕到第五圈时他终于想到了去处,遂加快脚步径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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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牢狱总免不了昏暗与肮脏,对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阳文君阳褿来说,牢狱大概就是幽都了。身处幽都的他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气愤。
不管是以亲戚关系还是以贵族身份,秦王都不该如此待他,更不能让他和庶民同处一个囚狱。然而秦王偏偏这么做了,如此不分贵贱,叫他如何不气愤?
他是将秦王当亲戚看待才那般直言,他也确实是看到了秦国的危机才会说那番话。即便他不是秦王的亲戚,只是一个小小的谏士,秦王也不该将他关押于此,如此是非不明,叫他如何不气愤?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昏暗中,气愤无比的阳褿不断说岂有此理,直到囚门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睁不开眼。
“来者何人?”阳褿看着闪身进来的人影喝问,身躯也挺直。再怎么狼狈落魄,他也不能在胥吏面前失了贵人的尊严。
“大王曰:阳文君乃荆人侯谍,入秦以说寡人,不成,又诋寡人。以秦律,侯谍之人当车裂……”一个胥吏站在囚门外宣读王命,另外几个闪身进来,将阳褿死死按倒跪下。
“放肆!未讯狱而杀人,此秦律乎?此秦律乎?!我欲自陈、我欲自陈……”阳褿一听胥吏的话语就觉得不对,这绝不是秦王的王命。
“荆人侯谍还欲自陈?嘿嘿…”念完王命的胥吏冷笑,料想车裂时阳褿还要大喊大叫、横生事端,他吩咐道:“荆人侯谍死前又要诋毁大王,毋忘割其喉、禁其声。”
“贱奴违逆秦律、假传王命,大王必杀你等!大王必杀你等……”被胥吏死死压住的阳褿只能呼吸和唾骂。等锋利的刀刃刺入喉管,鲜血流满衣襟,他便再也发不出声,想说话只有喉间呼哧呼哧的响动。
“即刻行刑!”胥吏又吩咐了一句,他像野狗那般被胥吏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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