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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细碎的议论声又是四起,蔓生却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
“认输了……”她轻声呓语。
余安安一直都震惊瞧着法庭审讯,可是身旁是林蔓生的女声传来,她好奇望去,瞧见她一双眼睛正专注盯着被告席上。而尉总早已收回视线,那惊鸿一瞥已过,可她却像是失了神。
“副总,什么认输了?”余安安轻声询问,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些回忆原本是模糊久远的,却在这个刹那被揭开,覆上的光阴粉尘一下挥过,蔓生终于清清楚楚记起所有一切——
彼时,他悔婚而去,她已回到宜城。
他们之间在分道扬镳后,却依旧像是藤萝不断纠缠,林家的家族斗争,继母高长静以及林忆珊的不断相迫,顾席原当年亲手将她送至温尚霖身边的事实曝光,连带着王燕回以及容柔的相继出现,还有萧从泽在场……
这所有一切都开始聚集袭来,最后定格于那座武术道馆。
教场里,宝少爷正在拜见教练。
教场外回廊里,他们两人安静驻足,是他突然开口一句:他是我的儿子,这辈子也不会成为王燕回的儿子!
他竟开始质疑指责,是她对王燕回动了心思,所以迫不及待要嫁人……
在他几乎不可理喻的话语下,她终于反唇相讥——
是她对他说:尉容,你不要再警告威胁我!如果你要争小宝,只要小宝不愿意离开我,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也是她对他说:心狠手辣也好,赶尽杀绝也无所谓!哪怕是和王燕回联手,我也在所不惜——!
更是她对他说:到了那一天,还请你恭喜我出师——!
那年撇不清的关系,时隔多年后却早非师徒,可是蔓生的眼前定格于那一幕,心间犹如被烈火开始焚烧一般!
他竟然会认输?
从她和他相识第一日起,他就从未败北!
输的人,从来都是她,他又何时输过?
到了现在,他又提什么师徒,道什么恭喜?
“副总……”余安安却是忧心呼喊,只因为她的神色越来越冷凝,紧抿的唇好似都要压抑那份怒焰。
庭上,检察官还在为刚才的提问总结,满堂听审的席上众人却已是震撼!
任翔更是忍不住握拳!
这位检察官一开口就精准挑了尉孝礼、王燕回以及林蔓生三人来提问,分明是故意!
那每一声提问,询问每一人,都像是要往死里让容少彻底认罪!
众人心中都是匪夷所思,堂堂尉氏容少,面临一无所有的境地,他此番出声恭喜,又是意欲如何?
检察官的目光再次落向被告席,接着询问,“尉容先生,当着审判长以及所有人的面,请你再回答我。你是不是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刑——!”
众人皆知警署来报他早已承认,可谁又能相信,堂堂豪门大少真会认罪?
蔓生整个人愈发沉静肃穆,那一道沉缓男声随即响起,是他亲口道出一个字,“是——!”
……
当下众人亲眼目睹尉容认罪,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赵非明更是心急如焚,他起身道,“审判长!我的委托人现在神智失常,所以才会语无伦次!现在这种情况下,以常人的角度上来看,又怎么可能会祝福?”
从前的天之骄子,几乎是能够一手遮天的集团掌舵人,被卸任总经理职位,又失去了继承权,更是遭受众叛亲离,就连自己曾经的徒弟也来眼睁睁瞧着他被审判……
失去了那样多,又怎能这样坦然?
神智失常才会祝福!
法官道,“如果是这样。那就请专业医生鉴定!”
赵非明实则是为了力保容少,所以在情急之下只得这样申辩。可若是当庭鉴定,岂不是让容少成为天大的笑话?
“被告方律师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检察官却应声又道,“那么现在,不如直接询问被告案件详情吗,如果他能够清楚陈述,我想他的神智也很清醒!”
“被害人王子衿,她曾经是你的长嫂,是尉家长子尉佐正明媒正娶的妻子……”检察官最先提起的是王子衿,那过往的曲折关系被一一道出,更是质问,“是不是因为她对你的大哥见死不救,又纠缠于尉家,想要夺走你的儿子,所以你对她怀恨在心,你杀了她!”
被告席上的背影,不曾动过半分——
“审判长,当年王女士死亡的时候。有交警证明被告尉容先生当时不可能赶去毒害被害人!这又要怎么解释!”赵非明再次申辩。
众人也是困惑不解,因为赵非明所言不假。交警的证词是真,可多年后警方最新取得的证据也不假。
检察官道,“有两种可能解释,其一,就是那天的交警认错了人。其二,被告事先买通了第二个人为他作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这第二个人,人又在哪里!”赵非明继续追问。
检察官望向众人道,“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已经遇害的第二被害人许守业!”
怎么会是许守业?
众人无比困惑,赵非明也是猝不及防!
检察官向法官提交了一份证据,“审判长,这份证明是追查了许守业的入住登记记录。可以证实,许守业当年刚好就在海城!”
“凑巧的是,他一共在海城住了五天,这五天刚好是王子衿女士遇害的前后时间!”
“许守业是记者,年轻时候在校是模特队成员,他又一向擅长乔装打扮,当时他开车故意引起交警注意。让交警以为车里的人就是被告!”
“等到事情结束,许守业就回去北城,又过不久,许守业也被杀害!”
检察官一番取证分析直击人心,再次质问道,“尉容先生,你是不是承认自己杀人犯下命案!”
那道身影伫立如青竹挺拔不羁,他再次开口,又是道出那一个字,“是——!”
庭上突然寂静,蔓生耳畔一片空茫……
有关于王子衿以及许守业两起案件,他确实认罪——第一起是因为仇杀,第二起则是因为灭口!
……
两件谋杀案,他双双认罪,将最后反转的可能一并抹杀!
赵非明还站在委托律师席上,却是太过僵持窘迫的境地。身为律师,他势必要为委托人辩护。
这个人不是旁人,更是容少!
可当身为被告的委托人都当庭认罪,他还要如何去辩护?
赵非明几次张嘴,欲开口申辩,却都没有下文,“……”
检察官接着道,“尉容先生,现在就请你将杀害王子衿女士以及许守业先生的过程当庭如实陈述!”
听审席上,楚映言不敢置信,楚冠廷也被这次的庭审震撼着。
王镜楼眉宇紧皱,他终于听见尉容亲口承认罪刑!
王燕回的视线不时移转在被告席上,以及左侧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的林蔓生。
她一直盯着他,灯光下那张白净脸庞却没有一丝情绪!
这反而让王燕回不安……
“当时,警方调查了霍云舒身边的医生周博朗……”尉容缓缓开口诉说一切。
霍云舒以及周博朗都记了起来。
当时周博朗向警方坦白,他受聘于尉家大少尉佐正,也确实证言大少奶奶王子衿谋害霍云舒!
“周博朗证言后,王子衿的保释宣告结束,警方开始缉捕她。”尉容又是道,“只是当时,警方赶到的时候,王子衿被她的堂弟王镜楼带走,所以不知去向……”
众人对于案件的过程,也只是了解到这一段,紧接着便是关键,男声漠漠持续响起,“当天,所有人都在寻找她,我也在找她。”
“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我早就一直暗中盯着她……”他道出案件背后的真相,这让众人惊异。
原来当年尉容一直都知道王子衿的去向!
“等到天黑以后,趁着没有人找到她,我就投毒杀了她。”他冷静的陈述,用极简短的话语描述过程。
他竟然能够面不改色,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
王镜楼额上的青筋迸发,想到王子衿惨死,他就感到痛苦!
“现在请再继续陈述杀害许守业先生的过程……”当一起案件过后,检察官再次开口。
众人已经听闻王子衿的被害过程,随之而来的是有关于那位陌生记者许守业!
杀害原因,杀害过程,杀害处理善后……
所有一切都从他的口中一一道出,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是同一种音调,同一副神情,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自他口中道来沉静如常,他低沉的男声宛如古乐器用手拨动,越是寂静,越是透出一股子诡异的从容优美感……
众人心中的震惊,已经渐渐转为可怕!
实在是他太冷静冷酷!
余安安在座听审,不由自主感到毛骨悚然,她用手拢了拢自己……
她再次望向身侧的林蔓生,她像是一座雕塑在旁,竟也是诡异镇静着!
就在案件陈述过程后,法官以及庭上众人,都已经将他视为杀人犯。纵然是公正严明的法官,却也掩不住那份情绪。
听审席上众人却是沉重,周遭更是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岑欢轻声呓语,刹那间望向了一旁的尉孝礼。
尉孝礼沉默紧凝,侧彦如石像。
岑欢再望向杨冷清,发现他亦是如此……
“哐——”又是一记法槌垂下,检察官入座停下审问,赵非明则是来到被告席前,他凝声问道,“您真的认罪?”
尉容淡然望着他,赵非明再次问,“您真的认罪!”
“您……”赵非明几乎是不死心,他再次追问,可是却被他打断。
尉容低声道,“我无话可说。”
对于为自己申辩罪刑,他再也没有一句话语!
上午的庭审,丝毫没有任何波折可言,被告是这样配合认罪,可却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回不了神,法官已经宣布中场休庭!
午休时间已经到来,警员就将要尉容先行带离,就在这个时候,庭审席上一道女声猛然响起,“为什么要承认——!”
那是容柔。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喊,“尉容!你没有杀人,你不会杀人!你为什么要承认——!”
却没有让他停下步伐,他已被警员带走,书记员则是警告,“这位小姐,请保持肃静!如果再犯,依照条律不准你再出庭旁听!”
……
法院空出几间休息室,以及一间会议室给今日听审这位尉氏容少审判的亲属友人。
会议室内,尉孝礼以及王燕回等人自然是陪同在各位董事元老申辩。
另一间休息室里,赵非明在心急如焚后,也渐渐丧失了斗志。面对宗泉以及任翔,还有赶来相见的方以真,他却是反问,“你们告诉我,我还要怎样辩护?”
“你还能继续辩护!”任翔不愿死心,“赵非明!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容少要怎么办?”
赵非明也是彷徨喊,“容少认了罪,这个案子还要怎么打?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那些原本?舞劝慰的话语,方以真再也无法开口。
宗泉更是铁青了一张刚毅脸庞。
……
转角尽头的那一间休息室里,林书翰再次见到了林蔓生。
但是她站在窗前,却是神色冷酷。
林书翰甚至都无法上前出声。
此刻,他的身边没有方以真在侧,是因为他给了她少许自由时间。他知道她去了尉容的亲信那边。而他也想要知道,他认罪的背后有没有别的原因……
“咚咚!”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
林书翰前去开门,发现外边站着的男人竟是杨冷清!
杨冷清对上林书翰道,“我来找令姐。”
林书翰侧身让出道,将休息室空出留给他们谈话。
安静的休息室内,蔓生回身,瞧向了来人。
杨冷清已经走入停步。
片刻的沉默,杨冷清忽而问道,“我这才明白,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蔓生扬唇微笑,“你是在告诉我,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在法庭上认罪!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无牵无挂,所以就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杨冷清沉默中,是她凝声放话,眼中唯有一片寒冷,“还真是潇洒!以为死就能了结一切——!”
……
她虽笑着,却不再似从前淡然安宁,隐忍的情绪压抑而起!
杨冷清默了下又道,“就在我重新回到海城后不久,曾经来过北城探视过他一次,我想你应该收到了消息。”
蔓生的确知情,毕竟杨冷清一归来,王氏以及尉氏的内斗也濒临最终分界线!
“那天我去拘留所探视,终于见到了他……”杨冷清回忆起当日情形,他们不再如从前,他的西服早成了囚服,如此苍白灰败。曾经笑傲商场的尉氏容少,成了落魄潦倒的阶下囚。
当时迟疑的谈话,却未曾详细去细想,背后的深意……
如今亲耳听闻他认罪,杨冷清这才明白,“就在那个时候,恐怕他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他们谈起王氏政局,也谈起保利近况,因为一旁还有警员守卫,所以也无法谈及太多。但是杨冷清清楚记得他的反应,始终微笑着,甚至还是说着那些悠哉话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许是该轮到我了。
——僵持了这么几个月,总算是到这一天了。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谁都不会错失,不是么?
“我问他,他在牢里,这么多起案子,要怎样为自己辩护。”杨冷清虽有询问,可因为不信他会认罪,更相信事情一定有转机,所以只在最后叮咛,“我也告诉他,不管如何,他要记住,他还有儿子!”
“可是他说,他这个儿子,向着他的妈妈多一些!”杨冷清方才醒悟,当他将话说到了尽头,他却早就目睹这场浩劫的尽头。
所以在最后离开前,他才能够请他回去,对他安然说:变天的时候,记得告诉我结果。
“我以为,他还想要知道公司进展结果,那就是不死心。”杨冷清凝眸道,他们身在商场处于高位,若是还关注那必定有眷恋。
他也是从这一点上判定,尉容不会让自己陷入真正险境!
可是他完全失策!
“他已经无牵无挂,这一回入狱,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去!”杨冷清的男声骤然一沉,“到了现在,小宝也归了你,你什么都有了。他也确实没有再回去的必要!”
唇边的笑容愈发上扬,蔓生却道,“杨冷清,我没有让他非要把小宝交给我!”
杨冷清深知,三年后归来的她,没有强取豪夺,甚至是和平共处,可是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他真不想把小宝给你,你以为他还会让你见到孩子?他从来没有反对你们见面,更没有阻止!”
那抹笑容还维持着,可是蔓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冰冷!
只因为她想到了归来后,她是这样成功顺利看望宝少爷,他没有丝毫的阻拦,更是当她提出将宝少爷接回公馆,自那一句“小宝就交给你照顾了”之后,他不曾再提起过将孩子接回尉家……
“刚才在法庭上,他甚至还承认了你,不是吗!”杨冷清见她沉默,紧接着又道,“小宝是他唯一的儿子,难道不重要?可他将小宝交给了你!不只是因为你是小宝的亲生母亲!”
难道不重要?
是他在喷泉广场放开了手,是篱笆墙上的两道圈痕,直至法庭上那句话——恭喜你出师!
一切的一切迎面袭来,那抹笑容被彻底卸下,蔓生冷声道,“你现在来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就算他早有准备,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既然他已经认了,那他就是罪有应得!这就是他的报应——!”
她的声音是这样痛苦,她在宣泄,却又无处宣泄。她虽说着决绝话语,可眼中却是一片狼藉,那份不该有的关切被强烈压抑!
她对他不能有爱,就唯独有恨!
……
不等杨冷清再开口,蔓生直接道,“你已经自顾不暇,出来这样久,是想让邵璇等你一辈子!”
杨冷清回归前,将邵璇交给了邵母照顾,他这才能够放心。可一提起邵璇,他也是没了声音。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蔓生直接发话。
杨冷清无法再多言,只是离去前道,“就算今天他被判刑,我也会找最厉害的律师来为他上诉!”
实则,自从杨冷清重新归来后,他们还未曾私底下见过面。
杨冷清始终都没有前来相见,也是因为形势险峻复杂,更是因为尉容出事,他即便来找林蔓生,却也于情于理不合。毕竟,他和她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唯一的牵连,也不过是两人还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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