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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凌驾其上
在这些日子里。钱谦益钱老大人府上热闹的不行,车水马龙往来如织,再一次重现了文人领袖的辉煌——如果这也算是辉煌的话。
尊师重教乃是历朝历代所共通的,别说是这种科考大业,就是几岁的娃娃启蒙入塾,还要拜拜先生送送束情呢,这种中举的大喜事自然也要不了要大宴大情。
按照惯例,这些有了功名的新科举子最先拜会的自然是主考大人,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座师。至于钱谦益这种副考官,最多也就是个房师而已。除了门下的弟子,不该有这么多的学生。可钱谦益大人是“铲除舞弊毒瘤”的首勋,要不是钱老大人一身正气的为天下读书人争取这个公正考试的机会,科考大事还把持在那些学官手里呢,真正的寒门学子谁也别想考上。
事实是不是如此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大家认为是这样,这就已经足够。
兴武朝的科举大业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么黑暗,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反正钱谦益钱老大人是真正的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一分一厘的贿赂也没有拿过,这些都是事情。
对于这一科的学生,钱谦益专门点那些贫寒之家的学子,再不就是点那些久考不中的老学生们。这里头的诀窍可就大了。其中的门道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明。
要是收受了贿赂科场舞弊,最多也就是得些钱财而已,还是埋藏在身边的一颗炸雷,在这种为国取才的大事做舞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查出来就是吃不完的麻烦。
点那些贫寒人家和屡试不中的,则是一个稳妥而又长久的投资。那些家境贫寒的学生们,也拿不出什么贿赂,点中了这些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考官,都是清清白白,没有什么污点可查。正因为这些学生贫穷寒苦,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场考试上,心思也单纯。只要点中了他们,这些人必然是加倍的报效,会把座师视之如父,以后就是冲锋陷阵的急先锋,有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会很热切的冲在前头。
到了钱谦益这个地步,钱财多一点儿少一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人望和影响。也正因为这些人单纯,无论走到了什么地步,即便真的是成了国朝栋梁,钱谦益也可以用座师的身份深刻影响他们。
就是那些不是钱谦益本人点中的新科举子。有感于钱老大人“清除”“科考黑幕”的恩德,也过来拜望,如此一来,这个副考官的热闹远就甚于主考官了。
对于这些新晋来说,这一次拜望座师的聚会也是举足轻重,就算是再怎么窘迫,就是托窟窿闹亏空,也要备上一份像样的仪程,一来是拜望感谢座师,再者也是赴一赴这今科的“鹿鸣宴”。
所谓的鹿鸣宴,绝对不是吃吃喝喝这么简单。主要是通过座师的这层关系,会一会同年,尤其是那些同门们,更是重中之重。以后大伙儿都是要做官的,可都是新人,最需要的就是同门之间的互相提携互相关照。当官儿么,从来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几个同门之间互相关照,就和光着屁股当官也差不多了。
还没有进入统治阶层,这些新晋的士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结党了……
可以想象,当这些新晋走上官场之后,必然是一股崭新的势力,而这个势力的交汇点和中枢核心就是钱谦益等人。、
拜座师,讲究的是三拜,这头一拜就算是认师,以后才是诉情、谢恩之类的拜会,经过今天之后,就算是和钱谦益确定了师徒关系,已经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些个读书人多是贫寒子弟。家里穷的不行。在这个世代,家里有个好劳力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干巴巴的读书,通常来说这种人就不会很富裕。
虽然还是素衣常服,却透着一种踌躇满志的气氛,一个一个都是意气风发,都想着要一展胸中抱负。尤其是这些年轻血热的学生,虽然是刚刚中举,可哪个心里头不是在想经天纬地出将入相的事情?
看着这些满面红光,虽然极是得意却故作淡然的学生们,钱谦益反而是沉稳许多,咳嗽一声在阶上坐定,下面的读书人立刻就行跪拜师礼……
钱谦益心安理得的受了大礼,这才笑呵呵的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都起来吧,都起来,以后就是自家人了,都落座,落座……”
“谢恩师。”
这些读书人的礼数最是周全,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如今都是有了功名的,这也是你们自己勤学苦读的结果。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为的就是辅佐圣君安邦定国。如今局面大好,社稷中兴在即,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正需我辈出力……”
“然则,也有些个为一己之私利者,蒙蔽圣听阻塞言路,开太平盛世还需我辈努力……”
这些话也就是轻轻一点也就罢了,没有必要说的太过透彻,今天在场的所有人,肯定是要成为一党的。虽然这些实力还微弱的很。在那些学官面前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可只要打下了这个基础,以后就会逐渐壮大,用不了十年二十年的工夫,就又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今天咱们吃是吃酒欢庆,我也知道你们多是出身寒门,弄窟窿弄亏空的送那些个束情仪程的,没有这个必要。难道不送礼你们就不是我的学生了?”钱谦益笑的象个慈祥的长辈一般:“咱们读的圣人文章,学的微言大义,不必拘泥这些个世俗礼法,只要心到了,我就欢喜的很……”
“谢恩师。”
很多学生都在想:这个钱老大人果然是一身正气呀……
对于这些事情,李四虽然也知道一点儿,却并不怎么关心。南都的民本政策本身,还是破绽百出,其根本就是允许一定的反对力量出现,而不是以前的一家之言。只是反对力量由钱谦益这种形式出现,确实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不管钱谦益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从 根子里讲,并没有违背朝廷所制定的条条框框,只要是在规则之内,这种争斗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可不好就一棒子打死。
民本之路究竟能走多远,谁也说不清楚,关键之处还在于江南需要一个没有外部压力的大环境,至于这条路能不能走的通,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现在的小皇帝还是整个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可这个皇帝和以前的九五之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几乎所有的大事都要和学官们协商解决,或者干脆就是出于学官之手。这种情形还远远谈不上什么皇权的没落,因为小皇帝还能随时随地的任免这些学官,而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这和所谓的共和有着本质的区别。
小皇帝之所以把权利下放,根本还是出于对这些老派学官的信任,而不是受到了什么制约。在没有明确的法律和力量确认学官的地位之前,皇权始终不可逾越。
就是这种完全建立在个人信任基础上的放权,却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共和的影子。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影子还脆弱的很,甚至只要小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收回大权。
但是小皇帝明显没有这么做的意思。而且保守的学官也是按部就班的把江南打理的有声有色,这也是李四对江南局面总体看好的一个真正原因。
对于赴死军控制的庞大地盘儿之内,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
不允许有反对的势力出现,以赴死军的强势,除非是内部出现制衡的力量,想着在赴死军外部出现一个足以匹敌的力量,完全不可能。
李四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职权,但是以军治政就是核心,无论军、政、民、法等。都是被赴死军或是亲近赴死军的势力包揽,所代表的最高利益,当然也是赴死军的利益。
这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庞大力量,不需要对什么皇家负责,只要对李四本人负责就已经足够。也正是因为没有明确的职权,反而让李四个人的影响力毫无阻隔的渗透入各个层面,随时可以插手任何事务。
就是下面的老百姓都看清楚了,就算是打走了鞑子,忠诚伯也不可能如先贤一般解甲归田。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下去了,所有的力量都是围绕他一个人运转。如果某一天李四不在了,很可能就是更大规模的内乱。
赴死军的利益就是最高利益,这也是李四一直是维护的。
在这个时候,有一件小事儿,足见端倪。
在开封出了一件命案。
说是命案,其实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却引起莫大波澜,对眼下局面的影响极大,甚至可以预言,这件事情对未来的影响也是很大。
在开封的祥符县,一个退役的伤兵打死了人。说起原因,根本就不值一提,无非是为了边边角角的田地之事,伤兵失手误伤人命。
这种事情。确实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每年每月甚至是每天都在发生,关键是这一回和赴死军扯上了关系。
这样的案件,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很简单,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审问。可关键是县里的大老爷是赴死军人,判案的时候肯定是要手下留情的。
既然是误伤致人死命,并非是存心谋害,也就用不着抵命了,判了个流放。
流放到军中为奴,这本身就是把这个犯人交给了赴死军,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后果。赴死军的老兵再次回到赴死军,哪里是为奴受苦?分明就是享福去了。
这样明摆着就是轻判的放水案件,苦主肯定是不干的。找门子托关系一直上告,告到了开封府罗锦绣那里。
这事情已经闹的大了,好几个州县都知道,尤其是牵扯到赴死军的事情,大伙儿都想着看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审案那天,开封府衙之前人山人海,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判的。
这种情况下,就用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说辞了。在通常情况下,都是一杀了之。事情闹的这么大了,不杀了罪犯还真不好说。罗锦绣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再也不敢轻判,立刻就弄了个“斩监后”。
按说这种事情,就是要斩也早就斩了,要是杀了,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可一旦牵扯到赴死军,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判决一出,各地的伤残老兵蜂拥而至,其中不乏军功卓著者。
赴死军的战士何曾怕过什么?尤其现在是赴死军的天下,罗锦绣还是个投降过来的,当时就把开封府衙门给砸了,把那些个衙役打的抱头鼠窜。叫嚷着让罗锦绣改判,要是判的不满意,声称还要再砸衙门。
当时闹的确实轰动,就连罗锦绣也吃了点皮肉之苦。
按说罗锦绣这样的级别的官员,完全可以硬判硬行,可这么一闹起来,各地的赴死军老兵齐齐而至。这要是论起资格,未必就比他罗锦绣低了。还有各地的大小官员,纷纷求情送信,要罗锦绣轻判。
“这个犯人的事情也就是误伤,至于斩杀了?”
“这可是大帅直属营的老兵,跟着大帅打天下的勇士,身经百战都不算夸张,就是大帅也知道的……”
这么一闹,本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给闹成了大事,要是硬判下来,各地的赴死军退役人员肯定不干,这些人现在可都是地方上的地主豪强,轻易得罪不得。就是当地的驻军,也给罗锦绣施加压力……
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罗锦绣不是没有经验,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立刻拿出踢皮球的本事来,把事情直接就转给了李四本人。
怎么判你李四看着办吧。
犯人是你赴死军的人,死者是老百姓,到底怎么判你说了算,你若是判了就是最终判决,再也无法更改。
各方都在等着大帅的最后定夺,这也是简简单单一起案件拖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李四的判决简单而又直接:田产抵于死者,杖责二十。
这个判决比当除的轻判还要轻:田产抵于死者,说的直白一点儿就是拿钱买命的意思,至于杖责二十,也就是皮肉之苦。前后左右都是赴死军的人,还能真把犯人怎么样了?只怕前边把田产一抵,后面就有无数的战友接济呢。
把案子直接发给李四本人,按照罗锦绣的本意,李四肯定是要从重从快的判决以安民心,估计还要做出“忍痛挥泪”的姿态来,顺便收一点声望。
可李四根本就没有这么做,完全就是在包庇下属。可这已经算是最高最终判决了,就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下来。
包庇赴死军,这已经是忠诚伯的意思,苦主得了田产也就不再声张,而那个犯人挨了二十板子之后,没有几天的工夫,就大摆宴席,感谢各位战友的“照顾”和“通融”。
“跟着大帅干,没有亏欠吃。”
“那是自然,老子是跟着大帅打过多少场硬仗的,身上的伤疤都有十几处,大帅不照顾咱们这样的老弟兄还照顾谁?”
其实大伙都明白,大帅这是把清名都丢开了,也要护住赴死军的弟兄们。在法律和赴死军面前,李四选择的后者。
“公平?公正?大明律法?”李四嘿嘿一笑,对下边的周文远说道:“这次叫你过来,也是要和你说这些事情的。淮西那边都已经稳定了,这边的民生政务还要你来做一做……”
对于李四公然包庇致人死命的下属,周文远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儿。以李四的能力,就是要求死刑犯特赦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事情看起来是不大,可影响着实不小,就算在护着手下的弟兄们,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明显。
在周文远看来,最好的就是维持原判,把那个打死人的原赴死军士卒发配了,如此既照顾到了律法的不可触犯性,又维护了赴死军的利益,何必非要多此一举的闹这么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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