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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晨起,已经经过轮番整休,精力尽复的军卒们再度开始启程开拔,一夜过后,军队的执掌者虽然换了个人,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是清楚,目的还是不变的,那就是立功。
甚至之前立功还能分属尽力而为之事,如今立功却变成了自救之法,也是叫人无奈。
军队开拔后,张铭很快聚拢了诸将,并向他们通报了昨夜自己和幕僚之间谈论的结果。
参照现实情况,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他们都需要主动出击,这点没人能够反驳,只是这如何施展计策,却是一桩难事。
张铭没有从幕僚当中获得太多养分,自然也想着能不能诸将给他一些提醒,但诸将哪里懂得这个?
最终也不过草草结束了会议,只能确定先行向前开拓根据地,以先完成先锋军的本分任务,避免再出现问题。
张铭扶轼而立,军中本来带了三十乘车出来,张铭觉得太多,眼下被毁掉过半,张铭倒是觉得刚刚好了。
毕竟他们这些将领,则是需要乘车的,既可以节省体力,也好居中调度。
军阵当中插上的将旗,已经从勾字换成了公字,前后进退因为少了车乘夹杂的缘故,也比昨日来说有了点章法。
他们很快进入了昨日苗人似乎准备埋伏的山谷间,张铭事实上还私心期许着苗人能否大胆一把,再行搏险,同时也已经暗自安排下去警惕和周转的事项,若是苗人真当杀来,一定能够获胜。
但很遗憾,苗人似乎满足于昨夜的建功,没有什么准备,这日一路上十分平安地,军队就开出了距离此处最近县城的二百里左右,沿途每隔十里都设了一个留有几个队士卒驻守的简便的箭塔营寨,能够随时燃起烽火。
这样一来,先锋军也算是初步控制了这片地域,基本完成了既定目标,如果张铭他们没有遭遇昨夜的夜袭的话,对于今日的进展该是无比满意才对。
想要获得功劳,或者说现实一点,将他们所得的粮草好物重新抢回来,就需要苗人主动来攻。
张铭心中默念着,只要苗人来攻,他们就有获胜的可能,从而追踪苗人的逃散人员,也可知晓其安排的暂时驻扎地,一般而言,苗人知道了自己这边的动静,便会马上派出部队联军迎战。
联军也需要补给补养和休养的场所,自然会选择一处便于防守的地界进行安扎,这个地点,就很有可能是昨夜他们进行过夜袭之后可能将抢来的东西屯于其中,而他们知道攻打下那个地方,甚至不仅仅能够获得名义上的功劳,剿灭他们的据点,使得中军来了之前,他们就直接剿灭掉了门九部苗的大部分有生力量,这是从前没有做到过的。
苗人熟悉地势,自然也不会和长沙国兵卒来打呆仗,游散之间最是难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捣黄龙,毁掉了他们的根基,那么他们的民勇也就成为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无法维持,自己等人想要获取这场战争的势力自是不难。
可该如何将他们引出来呢?军队行进之中的尘土飞扬,张铭再次想到这个问题,这也是他和自己幕僚,以及诸将探讨的最大的关键点之一。他此刻仍然对于这点是毫无思绪。
他将自己的脑袋扬起,眼中似乎蒙上一抹金光,却是动用了一缕士气,仿佛能够直接戳破天际看到盘桓于天上的神仙一样,但是心中却是想到昨夜的苗人的夜袭,和自己借口内奸,强势诛灭反对者,登上将位的事情。
毫无疑问,内奸不是那两个反对者,大部分人其实静下心来也都能够想得明白。他们的官职虽然是骑都尉,手底下也有一定的士卒,但是营寨布防之法,从来都是机密关键,绝对不会随意泄露出去的。
更何况反对者也不一定就和勾当先好到那个地步,身份又不高,想要拿到布防图更是难上加难。
最大的可能,其实也是军中惯常的通例,这幅布防图只可能在主将的手里握着,以及负责这处营寨安扎的具体办事人的手中完成才可能知道,其余人等根本无从参与其中。
那么,结合张铭所部的营寨布防的确是缜密细致,没有纰漏,若是真要说内奸,倒也不无可能,但内奸只可能出在张铭和已经死去的勾当先身上了。
当然,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诸将胆敢细究的,勾当先和公孙成之间的纷争,大家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其中是否有更加阴暗龌龊的东西,也不是大家可以想象的。但现在,一方死了,一方却强势上位,那么此间的真相其实也就没了那么的重要,布防营寨图的泄露事件,也就按照张铭的意思,止步在被他果断拔剑击杀的那两人的身上了。
但张铭自己心中却最是清楚,他没有主动泄露布防图的动机和行为,事实上,冒充苗人对他进行暗杀的死士也只可能是从勾当先那里出来的,那么,如果说内奸,那就只可能是勾当先了。
想到这件事情,张铭的脑海里却如同突然有一道霹雳一般划过,整个脑袋里都明亮了许多,很多之前混混沌沌的事情和谋划打算,也慢慢地连成了一条线——他好像找出了一条破局之法,虽然未必能够成真,但值得尝试。
既然勾当先是要让苗人前来夜袭的,甚至也给出了自己的布防图,那么肯定要派人同苗人进行沟通。
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故技重施,模仿一把勾当先的妙计,让人冒充使节前去暗中面见苗人,然后将他们钓出来,最终可以再某次埋伏或者夜袭当中将其击溃,然后追踪影迹,捣毁老巢,终于建功呢?
张铭一想到此,便不由心情振奋起来,看山间景色也很是惬意。
只是这联络方式,还需要细细探究一番。
当然,说难倒也不至于,张铭思忖,勾当先的那些贴近人里面,应该有参与操办的,自己可以去威逼逼问他们。
死士应该是指望不上了,既为死士,就不可能是能够受得了他的威迫的,更何况基本上都被他斩杀了,只有昨夜他在自己营寨中遭遇夜袭时,一个被割断大动脉无法逃离的死士当了俘虏,没能逃脱,此人说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自从张铭亲自带队出征那一次被苗人骗了之后,就对这种事情上了十分的警惕。
当然,问问还是得问问,以备查考参照也没什么不好。张铭主意已定,很快找来了自己自己的幕僚,是昨日他看出主意比较靠谱的,他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然后交给了他们几人相应的任务,几人自然是欣然应允。
张铭也没那个必要亲力亲为,更何况他本身也颇为忙碌。军队来到二百里边境暂时停驻了之后,他便拉来了诸将,再次召开了一次面议。他同样将自己佯装受到袭击,从而引蛇出洞的计策讲了出来。
虽然他没讲为什么苗人一定会上钩,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老灵精了,听得明白张铭的意思,此事已有成功的先例在,的确苗人有何大的可能性会入彀,如果如此,这就是他们先锋军的机会了。
看来公孙成的贤名的确货真价实,诸将心中暗道,仿佛昨夜迫于对方的威势之事也瞬间变得可以接受了。
当然,也有几位将领心中隐隐有所忧虑似乎认为此计太过于行险。
须知,如果按照张铭的说法,他们想要真正勾引苗人入阵,他们就得先将自己敞开给对方看,让对方参照对比,终于相信自己军中的虚实,才能够得行。
但若是如此,苗人的冲击来得肯定也是迅猛无比,如果一旦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很容易出现崩盘的迹象,但那时,将功折罪没做到,说不定还要再增一场罪过,也让几个自诩老成实则保守的宿将心中感到不满。
但是他们见帐中的诸将纷纷应喝,都快把出得此计的张铭夸到了天上去,自然也没来得出来坏了大家的心情。而且张铭昨夜一言不合拔剑相向,连杀两个骑都尉的景象似乎还在他们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他们也不太敢忤逆了张铭的意识。
于是乎,就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当中,先锋军上下达成了共识,而张铭也将布置营盘的任务发了下去。
营盘还是需要好好做的,否则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敷衍,哪怕对比布防图,的确无误并没有欺瞒相向,但也难保其会不多加联想,最终机警地不上钩,那就很尴尬了。
这被张铭安排上的人,也是个宿将人物,是有本事的,张铭看出对方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将领不一样,或许是性格的原因,或许和大部分的诸将等同只为迎合与他,那些上了年纪的将领便是前述那些自诩老成的保守派的主力军,而眼前这人,不论是从其几次想要给自己的安排查漏补缺,还是为自己的计策交好,都是发自真心的。
宿将领命,张铭点了点头,嘱咐他日落月出之前务必将营寨布防图给他安排好,他才好做准备,对方应了个喏,本次的面议也算是结束了,最终定下来了决策,只需要去执行便可,不得不说,其实也让大多数人心中顿感有了主心骨一般。
而此时,张铭的幕僚们奉到张铭的亲命,也将那些勾当先之前身边行走的仆从侍卫之流整治得够呛。
张铭如今威望隆重,是以他拿了这些勾当先的家人来也没多大压力,没人胆敢给其进行阻扰,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一些吧不好的名声,但是张铭显然是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事后这些人将一些事情供述出来后,自己本身也就成为了危害社稷无君无父的叛徒,而在他获胜之后,这一切都会被披露出来,他会一瞬间形象高大,没有半点让人诟病的地方。
这些家人可不比死士,他们本来就是勾当先的身边人,从勾当先还未发迹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了,如今勾当先不慎失身去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最大的倚靠,若是再加上皮肉之苦和恐吓威胁,这些人自然被抽魂夺魄一样地害怕,顿时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部都交了出来。
先是从他们的情绪和反应上来看,这些人应该不会进行欺骗,当然,仅仅如此的话还说不准,但若是将他们的供词串成一串,就能发现这些事件都是查有可循的,或许有些错漏是因为记忆上的偏差,但若是综合来看,基本上还是能够确定为真实。
张铭在夜幕落下,拿到了宿将已经布防好了的营寨布防图之后不久,也拿到了从几个幕僚手中得到的勾当先家人的供词,如此一来,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张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人选无,按照家人供词,勾当先和死士们选择的那两人,事后根本就没有回归军队,要么就是知道此时非同小可,借势奔逃了,要么就是已经死去,不管是被勾当先灭口还是被苗人杀戮,都有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却让张铭挑选使节的时候遇上了些困难,毕竟这显然是一件不太好的差使,甚至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躯回归,给人的心理压力未免也是太大了点。
千挑万选,千百般许诺,张铭这才从自己的亲兵当中找出了一个机灵不要命的,表示自己愿意充当使节。
此时自然不宜声张,毕竟苗人和长沙国南边郡县比邻多年,一些民众未免血统交错,出现了融合,固然一些偏向诸夏的,充当通事之流,但也有很多诸夏人,逃去了苗人处,甚至充当苗人的眼线,在官府,甚至在军队。
行不密则失身,张铭算是费尽了心力了,好在这个亲兵本身就会了三猫两爪的苗语,不需要另外配通事前去,不然此事肯定更不好办。
如果说使节还可以小范围值得信任的人里面找,但通事想要找一个身家背景干净清白的就太少见了,一个军队下来其实也就几人而已。
而就是这几人,或者苗人或者诸夏人,都有可能和苗人有暗中的沟通,这并非是没有过先例的,他们的关系本来也就近,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值得吃惊。
这样一来,如果要另外选通事,自然是要大费周章,此次倒是便宜了不少。
张铭亲自和这位勇敢者见了一面,才知道对方全名唤作“盛应”,祖籍就在张铭现下任职的岩荡县,只不过父亲从军,调到了华沟,这才从父进入了华沟军,直到现在军前效力。
张铭亲身嘱咐了几句,同时给出了几个问题的谈判尺度,更多的自然要对方去讲。当然,他们本次的根本要求并非是要和苗人做什么交易,而是将自己营寨中的虚实直接送了出来,如此一来,张铭也盯着盛应首先应该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其他,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其实也不必做那么多了。
又过了几刻钟之后,这盛应做好了准备,便怀揣着营寨布防图出发了,他也不知道苗人在何处,但张铭从勾当先的家人口中有问道昨夜勾当先是如何拜访到苗人的,得知其是因为埋伏,才主动遣使前往沟通,张铭决定效仿。
白天的时候,他自然也看到了远方山梁上其实有不少人影,似乎正在打量着远道而来的他们。
盛应被告知了方位,却也是走了大半天才到,在他赶到张铭指给的白天发现苗人的地方之时,抬头望月,确认此刻竟然已经是亥时了,自己还需要抓紧时间,若是见到苗人太晚,就是给出了情报,也许他们也没时间布置夜袭了。
他独自走上山梁,四下仔细搜寻,却始终没找到活物。
莫非苗人们已经退走了?他心里一咯噔,若真是如此,自己这回真是难受了,出使任务都没完成,你说他们不在既定的地方,谁知道你是出去干嘛了,说不定找了个清凉地睡过一觉才回来复命。
在距离盛应的不远处,却有两道身影埋伏在草丛间,看装束,正是苗人当中的青苗,他们发现了盛应的身影,却不知为何,没有丝毫动作。
“揧卡哈?易米豆蒲腊吉英吉利飒飒......”
一个青苗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也不回头,轻轻开口问道。
却从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头裹黑巾的苗人,这是黑苗的标志。
原来他们早些时候,盛应还没到此处山梁上时就已经发现了盛应的踪影,只是不确定其来意,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的应对办法,所以才临时分出人去汇报上级,以最终确定。
其实也是勾当先遣人之后才出现的这样子的事情,要换在从前,这些人出现直接杀了就是了,可是勾当先派遣使节给了苗人一次夜袭的机会之后,苗人尝到了甜头,自然没有不更改行为的道理。
当然,虽然苗人前方负责统领的勇士十分盼望着再度出现一次夜袭的机会,好让他们从敌人军中搬过来的堆成小山的物资,其山顶能够再高上几分,但是当机会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理智还是重新占领了高地。
“护理几哇米粒卡兰斯托尔逼得......”那上来的黑苗轻声说道,青苗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对旁边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于是两人便兵分两路,冲着盛应围了过去。
盛应猛然停住脚步。这人也是常年在军中厮混的,自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旁气机的变化,知道自己是被人家发现了,不过这也是他的使命,于是干脆停下了脚步,然后冲着空气抱拳,用苗语磕磕盼盼地说道:“诸位......勇士,若是......发现了在下,就请出面......将在下,带去和你家大人......见面吧!我有事情......想要汇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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