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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便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时间和机会,让这对君臣单独相见。
……
苏轼啧啧称奇的审视着自己面前这条从靖安坊,过打瓦寺,穿过惠和坊,自东鸡儿巷与西鸡儿巷间穿过,直通汴京外城的旧封丘门的所谓‘轨道’。
此时,一列挂着七八个车厢,里面装满了各色货物的如同蜈蚣一样的怪物,在四匹马的牵引下,沿着眼前的轨道,缓缓而过,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比起那些哼哧哼哧,经常堵塞道路的太平车,起码快上了三五倍不止。
“这起码装了百石货物了吧!”苏轼咂舌不已。
国朝度量,以九十二斤半为石。
一百石,就是九千两百五十斤!
在他身边,是应邀来陪同他观看轨道的贾种民。
贾种民听着苏轼的称赞,笑道:“龙图缪赞了,今之轨道,只是勉强而已。”
骄傲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国朝过去,载重和运输能力最强的是太平车。
但太平车,速度慢,且载重能力不及轨道一半。
最紧要的是,太平车要八匹马才拉动。
轨道马车,却只需要四匹马就拉牵引着走,而且,运力是太平车的数倍。
载货百石?只是轨道马车的常规水平。
“不瞒龙图,如今专一制造军器局中,正在研究更堪用的,专用于轨道之车轮、车轴,若是成功,再用上挽力更强的挽马,明年的轨道,当能载重两百石!”
苏轼听着,赞叹不已:“若如此,届时我当请存中遣人至登州教之!”
登州那边,因为英雄好汉们掀起的淘金热。
于是,发现了许多过去没有发现的各种矿脉。
好汉们只想找金子,发家致富。
对这些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开采的矿脉毫不关心。
但苏轼却盯上了好汉们发现的那些铁矿、锡矿、铅矿。
若能合理开采,光是收矿税,都能让登州岁入大涨。
而这轨道,苏轼觉得,若能建在矿山之中应该非常合适。
矿山中,甚至可以不需要马匹牵拉。
直接建立一条连接矿山与山下冶炼场的轨道,或许就可以让矿石沿着轨道,抵达冶炼之地。
这能省却多少人力?节省多少成本?
一旦如此,登州有望成为一个冶铁大州、强州。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一个穿着窄袖公袍的都堂吏员,就骑着马,奔了过来。
“敢问直龙图阁、朝奉郎、知登州苏公何在?”这吏员远远的喊着。
苏轼闻言,连忙上前,道:“本官就是苏轼,阁下是?”
那吏员连忙下马,来到苏轼面前拜道:“奉恩相吕公之命,特来给苏公送明日朝觐天子的省札。”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封写在楮皮纸上的文书。
苏轼郑重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标准的都堂省札格式。
“三省同奉圣旨,已降指挥,直龙图阁、朝奉郎、知登州苏轼,十月癸巳,集英殿外侯命入觐,令苏轼奉令依指挥行事。”
后面是标准的都堂省札落款格式:右札送知登州苏轼,然后是时间:元祐元年十月壬辰,接着就是吕公著的花押,以及尚书右仆射的官印。
苏轼看完,旋即面向皇城方向,拜道:“臣谨奉敕!”
心中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
国朝之制,文武官员回朝入觐,都是都堂排班。
很多时候,官员回京一个月,才能排上号。
像他这样,不过几天就能摇到入觐的号的情况是很罕见的。
一般,都是关系户专有。
像苏轼,就是因为朝中有人。
张方平和苏颂都和都堂打了招呼,都堂那边才会插手,右相吕公著直接跳过程序,将他安排到明天早上早朝入觐,以方便他可以尽早完成述职,尽早回任登州,免得误了今年磨勘(北宋磨勘,有任职、视事的时间规定,长久不在任地,是会影响磨勘的)。
但现在,宫中却降下旨意,将他的入觐时间和地点全都改了。
这就更罕见了。
一年都未必会出现一次。
这叫越次召见!
乃是介甫相公当年享受的待遇!
而且,一定是官家亲自干涉才能有的结果,这就苏轼顿时受宠若惊了。
“皇恩浩荡啊!”他想起,当朝官家,对他屡次拔擢、嘉奖的事情,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而在他身边的贾种民,则明显有些吃错了。
“子瞻真是简在帝心啊!”他酸溜溜的道:“当今官家,自即位来,朝官之中,能得越次者,子瞻为第一人。”
便是他想要入宫见官家,也得上报都堂,由都堂排班。
而当今天子虽然圣明,但终究年少。
一般情况下,都堂排班,都是排到两宫那边。
想要排到官家,除非官家自己有兴趣,否则几乎不可能。
如今的朝中,除了都堂诸位相公,以及那几位经筵官外,文臣之中,以贾种民所知,如今仅有沈括,拥有可以跳过一切程序直接求对的特权。
谁叫他沈存中是先帝特意磨去棱角,留给当今的‘周亚夫’呢。
但现在,苏轼却被以朝官身份,被越次召对了。
这太叫人羡慕了。
苏轼连忙对皇城方向拱手道:“圣上恩深似海,于臣形同再造,臣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只能粉身碎骨,为官家效死!”
经过乌台诗案,苏轼的性格多少是收敛了。
至少,他已学会了逢迎上意,甚至知道了伪装自己。
没办法!
无论是谁,被人拿着阳燧,倒查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文字。
而且是逐字逐句的挑毛病,找问题。
心再大的人,也会吃到教训。
只是,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多少还是出卖了他。
毕竟,乌台诗案他虽然被整的很惨。
可贬官黄州后,他其实没吃什么苦。
有的是迷弟、二代,纷纷来拜见。
朝中也有的是人帮他说好话,给他打圆场。
所以,现在的苏轼是吃到了教训,也长了记性。
但还不够深刻,也还不够惨痛。
所以,现在的苏轼,还不是那个后来吃过了惠州的荔枝,也在崖州钓过鱼后,完全成熟起来的苏轼。
他的内心,依然有着骄傲。
这种骄傲,现在又得到了政绩的支撑,于是,他在一些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对朝中的事情要发话,要指点,要提出自己的意见。
哪怕是执政,他也照喷。
比如说前不久,张璪和林希的舞弊案,就让在陕州给司马光写神道碑、墓志铭的苏轼听说后,大加鞭笞了一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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