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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失态,跑得有些快了,腰肢摆动间显出舞者的婀娜姿态来,美不胜收。
到了薛白面前,谢阿蛮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更有气概了,可有给我带礼物?”
“礼物是有的,但……这是你的府邸吗?”
“那倒不是,你还未到我府上去过吧?改日我邀你过去。”谢阿蛮话到一半,奇道:“对了,你怎会来此处?”
“是为韦会的案子来的。”薛白道,“我如今是长安县尉。”
“八品官好了不起。”谢阿蛮嗔了一句。
她转身迎过另一个女子,道:“这是迎娘,也是梨园子弟,是这宅院的主人。”
不得不说,李隆基是真大方,梨园弟子赏赐豪宅者不在少数。
薛白端详了迎娘,见又是一个美人,道:“久仰大名。”
所谓“迎娘歌喉玉窈窕,蛮儿舞带金葳蕤”,迎娘确是与谢阿蛮齐名的宫廷艺人。
“状元郎太多礼了,奴家才是久闻状元郎的事迹。”迎娘万福应了,说话时瞥了谢阿蛮一眼,有些取笑之意。
薛白道:“此来,是想问问韦会纠缠你一事。”
“此事我知道。”谢阿蛮道:“韦会纠缠迎娘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是想娶迎娘入门,但显然是花言巧语,因此迎娘始终不理他。”
“前日他是如何被长安县拿下的?”
说到韦会,谢阿蛮有些气鼓鼓的模样,道:“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跑来说是要带迎娘私奔,去扬州,不容她拒绝,把她手腕都拽疼了。我是听了报信才赶过来,恰看到有捉不良人在附近,吓唬韦会说再不放手我就报官啦,捉不良人便上前将他押走了。”
“就这般简单?”
“嗯。”谢阿蛮用力点头,认认真真道:“我们虽是乐工,却也是洁身自好的,才不与他有所瓜葛。”
薛白道:“我是说……韦会上吊自尽了,你们觉得他当日可有异样?”
迎娘一愣,虽然烦韦会纠缠,真听说一个讨好她的男子死了,还是有些伤感,也不知韦会在九泉之下是否会因此而有些欣慰。
“他前日是有些不同,往日一贯是自诩风流的人物,当时却很慌张。凭他的身份,岂会因被我这样的女子伤了颜面就自尽?”
“迎娘了解他?可知他近来得罪过什么人?”
“奴家不知,若说他与谁人有过节,却是长安人尽皆知的……”
自然是人尽皆知,韦会曾在兴庆宫被王准痛殴了一顿。
当一个明显的借口被揭破,这案子不可避免地指向了王准。
薛白又问了几句,告辞离开,走了几步之后,谢阿蛮却是追了上来,小声道:“薛郎,我有事与你说。”
“嗯?”
“上柱国张公去逸很生你的气,你最好登门向他道个歉。”
“多谢小娘子提醒。”
“那等你去过张公府上,再到我府上送礼致谢吧,对了,太乐署的差事你可还兼着,莫忘了过去视事。”
谢阿蛮谆谆叮嘱,尽显关切,之后转身跑开,唯留一缕香气。
薛白摇了摇头,觉得长安什么都好,但就是美人太多,打扰人好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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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昶与刁氏兄弟在前院坐着喝了几口茶,叹道:“跟着薛郎当部曲,比我这小吏更有前途。”
刁庚是乡下人,不知道谦逊这回事,道:“我也觉得。”
“我在长安当了十二年捉不良帅,钱没攒下多少,难处却落了千千万万条。”魏昶一脸苦色,仿佛饮的是酒,不是茶汤。
“当帅头不容易,我们都晓得。”刁丙不由想起了樊牢说过的话,道:“两头受气,上下不讨好。”
“是这理。”
魏昶目光看去,见薛白已经出来了,他不由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应对薛白的问题。
他就是得了县令的吩咐故意捉拿韦会的,以薛白的聪明,绝对已经看出来了,眼下肯定还得到了佐证……很难应对。
没想到,薛白根本就没说什么,淡淡道:“走吧。”
魏昶一愣,随之出了门,一路回到县衙,忍不住问道:“县尉可问出什么了?”
薛白道:“情况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县尉不去提醒王驸马别乱说话?”
“总得要占理,才能堵王驸马的嘴,否则我们岂非成了违法乱纪的官员?”薛白道:“今日,我没找到这理。”
魏昶遂不敢多问,免得把话说破了,场面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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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下午,薛白依旧是一派悠闲模样,去了一趟升平坊杜宅。
如今杜家只有杜五郎夫妇在家,可谓是自由自在。薛白在花厅等了一会,才见到杜五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裹着毯子过来。
“才从被窝里出来的?”
“那不是,天冷,就没出屋子,与运娘下棋、吃果子,薛大县尉怎有空来看我?”
薛白问道:“你不谋官?吏部考课一过,正是出阙的时节。”
“你好扫兴啊。”杜五郎哀叹一声。
“让达奚盈盈帮我查两桩事。”
“不是,为何要我转达。”杜五郎连连摇手,“你自己吩咐她不就好了。”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对韦会案上心。”
“另一桩事呢?”
“张去逸对我有些不满。”
“他可不是‘有些’不满,是很不满。”杜五郎道:“我看你回了长安麻烦可大了,还是装病避避风头吧。”
“你忙你的吧。”薛白懒得再打搅他,起身便走。
“咦,你今夜不留下睡了?家里空屋可多。”
“不了。”
到最后,杜五郎还是没能拒绝掉薛白的要求,干脆稍微拾掇了一下,带着薛运娘去丰味楼用膳,偷偷给达奚盈盈递了消息。
“韦会案还有何好查的?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是王准做的。”
“薛白让你打探,你就听他的呗。”
“好,五郎去了偃师一趟回来,似乎敦实了些?”
“没有没有。”
达奚盈盈其实是想多说会话的,杜五郎却是很怕她,很快跑回薛运娘身边坐着。这倒是让达奚盈盈觉得有些好笑,她以前什么样的美少年没有过,如今却连一个丑少年都搞不定。
她招过心腹,吩咐道:“接下来我们的酒楼茶肆,打探到的所有与韦会相关的消息,一条不漏,全都送到我这里来。”
~~
“自从被王准当众打了一顿之后,韦会就一直在搜集王准的罪名,所以王鉷让长安县令贾季邻捉拿他下狱,当晚就勒死了他。”
“证据?薛县尉看到韦会尸体后一言不发,可没说是自尽,此事明显有蹊跷……”
类似的传言开始在长安发酵,甚嚣尘上。
但没用,韦会看起来就是自杀的,圣人显然不可能因此惩治王鉷。
薛白并不制止,保持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尽力只做好一个长安尉的本职。
他知道天子脚下有太多人在盯着他,想要拿他的错处,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张去逸……故而不论贾季邻如何要求他去制止王繇声张,他都阳奉阴违。
他沉得住气,自有人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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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准来了?”
永穆公主府,听得门房如此禀报,王繇目泛沉思之色,指尖轻敲着膝盖。
他也已经被逼到了一个很艰难的处境,兄弟被害死在长安大牢,如此明显的迫害,但任他如何申冤,圣人都不予理会,也无人为他出头。
若不能为韦会报仇,他的声名也要毁了。
仆役等了许久,不见回答,不由问道:“驸马,是否拒他于门外?”
“不,王鉷父子得圣人无比之宠信,岂敢拒之门外?”王繇道,“我亲自去迎。”
他站在府门外的台阶上,远远看到王准带着一众游侠儿往这边走来,犹豫之后,一咬牙,干脆拜倒在地。
不一会儿,王准到了近前,见王繇如此模样,向身边人讥笑道:“看来他是知道我为何而来了,但,我也知道他为何如此作态。”
说罢,他自一名游侠手里抢过弹弓,眯起一只眼,瞄准了王繇。管王繇使多少心眼,他只以力破之。
“嗖!”
王繇还未起身,石弹倏然击在他的冠上,将玉簪射为两段。碎簪落在地上,琅琊王氏、天子之婿的尊贵,随着他头上的乱发散落下来。
这一刻,王繇惊愣当场,似没想到王准有这般嚣张。
不等他反应过来,王准已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耍小聪明?我告诉你,没用!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以为自己很聪明?信不信我弄死你也没人会给你出头,和我赌命,你有胆吗?废物!”
口水溅了王繇一脸,他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王准这才松手,道:“我敢揍韦会,怕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向我赔罪,从此闭上你的臭嘴,或你继续闹下去,看谁先死。”
“我……”
王繇风范尽失,犹豫着,应道:“我,我置酒向王少卿赔罪。”
“我就知道。”
王准讥笑几声,大咧咧领了一众游侠儿入堂坐了。
薛白不来制止王繇声张,他却不得不来,此时遂冷眼看着王繇,问道:“驸马可别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再放谣言诋毁我?”
“我不敢。”
“那驸马有多少赔罪的诚意?”
忽然有人问道:“驸马,出了何事?”
却是永穆公主从后院转到了前堂。
她是圣人长女,仁孝端淑,此时眼看堂中情形,见一官员之子气势汹汹,把她的驸马逼压得唯唯诺诺,她居然不生气,反而也低下了头,向王准行了个万福。
“王少卿息怒,该是驸马因兄弟之死有些失态,我代他向你赔罪可好?”
王准跋扈了,以往连李岫都不怕,后来连韦会都敢打,还真就不怵这位公主,昂然应道:“好啊!”
他偏要把王繇夫妇的气焰完全压下去,看他们再敢为韦会出头。
永穆公主遂亲自安排酒食,执匕首为王准切肉,执壶替他倒酒。王准竟是坦然受了,在她服伺下酒足饭饱,扬长而去。
公主府的下人尽皆不愤,想不到驸马今日如此窝囊,抱怨不停。
“王准只是仗着他父亲是有圣眷的鼠辈,也敢使公主为他具食,驸马也不拦着,圣人若知,哪能不发怒?”
王繇与永穆公主对视一眼,点点头,眼中却有光芒闪烁,之后当众说出了一句话——
“圣人发怒不会如何,我之生死却系于王准,不敢不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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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长安宵禁。
宣阳坊薛宅却是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我有急事要见郎君……放心,没人看到我来。”
达奚盈盈说着,挤进了门中,匆匆赶往薛白的屋中,道:“郎君,王繇出手了,开始捧杀王准。”
薛白听了,沉吟道:“对王鉷的攻势开始了?这是有人布局吗?”
“不论如何,眼下这案子越闹越大,长安城都盯着,郎君身在其位,只怕不好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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