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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就别生气了。”

“才懒得与他置气。”颜嫣拉过青岚的手,问道:“现在你放心了?”

“嗯。”

“那金镯子你就拿着,不是逼着你做什么,而是收买你的。”

“娘子,这不行……”

“安心拿着,我阿娘只是想让你待我好。不说这些了,我画葫芦娃的故事画给你看?”

“好啊!”

~~

右相府。

李林甫见了薛白,径直开口道:“圣人要见本相,你把近来朝中要事都梳理一遍,说来。”

“朝政上,多是围绕着王忠嗣伐南诏在做筹备,只要相信王忠嗣,年底前一定有捷报传来。”薛白看了一旁的李岫一眼,道:“这些,想必十郎都与右相说过了,而圣人此时召见右相,为的当是荣义郡主的婚事?”

“不错,安禄山想要在今年灭契丹、奚,但赶上南诏战事,圣人已驳了他出兵的奏折。为了安抚他,安庆宗的婚礼一定要盛大。”

薛白不由在想,上元时安禄山夸下海口,也许是已猜到南诏将要叛乱,故意为之。

他嘴上则随口应道:“右相大可应承下来,到时我来操办,必让圣人满意。”

“用度?”

李岫先答道:“夏收前,太府度支并不宽裕。”

薛白则答道:“不论用度多少,必让圣人满意。”

“那便如此。”李林甫又问道:“你可想好了,如何罢张垍平章中书门下事之职?”

薛白本懒得理会此事,正要敷衍过去,忽心念一动。

“右相可知一方铜镇纸?”

“铜镇纸?”

李林甫喃喃了一句,目光中浮起回忆之色,他脸色不太好,思考得有些吃力。

薛白也在瞬间做了思考,又道:“我听庆王说,要除掉张垍,只需找到一方铜镇纸,那镇纸上盘着一条螭龙。”

“螭龙?”

李林甫显然惊讶了一下,闭上眼,竟是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薛白问道:“右相?”

“你方才说什么?”李林甫眼也不睁。

“庆王说武惠妃之死与铜镇纸有关。”

“庆王?”李林甫重复了一遍,喃喃道:“庆王想为武惠妃守丧,打的无非是争储位的心思,他很聪明,看出寿王大概是无缘于储位了。”

李岫愣了一下,想要开口说话,却见薛白抬起手指,按上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只听李林甫继续道:“我答应过惠妃,一定保护寿王,只怕往后要食言了。”

“为何?”

“汉景帝时,栗姬一心争皇后、太子之位,终落得恚恨而死,以史为鉴,可以知人心啊。”李林甫叹惜道,“惠妃生前,一应用度,皆以皇后之礼。死后被追封为皇后,待到下葬时,反而只以嫔妃之礼草草安葬,庆王为此还请示了一番,圣人却不愿再作花费。”

“阿爷,别说了。”李岫终是忍不住,打断道:“这些话大逆……”

“闭嘴。”李林甫道,“这里没有家奴说话的份。”

李岫只好去拉薛白。

薛白却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继续向李林甫提问。

“为何?”

“你以为圣人宠爱惠妃,只因用情太深?涤荡武周妖风岂是那般容易的。惠妃一死,武氏外戚闹得厉害,只好以一个皇后的封号安抚他们。至于太府的花费,却不是能给死人用的。”

薛白问道:“如此说来,圣人是……”

“我们都被圣人利用了啊。”李林甫道,“圣人是利用我们除掉太子、张九龄。眼下事成,圣人便要扫除不听话的棋子。”

李岫听得如此言语,吓得脸色发白,有心想要再次阻止,却已吓得不敢轻易开口。

“武惠妃该不会是……圣人赐死的?”

“她今年,该是三十八岁吧?她一向康健,岂会被冤魂吓死?”

“可那铜镇纸?”

“赐下鸩酒时,盘子里便放着那方铜镇纸。你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理由,让惠妃饮下鸩酒的理由。”

薛白又问道:“那方铜镇纸后来又到了何处?”

“似乎是与惠妃别的遗物一起赐给寿王了,或是收到了太府库藏里。”

“赐给寿王?圣人是想以皇孙之死警告寿王?”

李林甫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圣人根本就不在乎皇孙,孙子比儿子还要多许多,有何好在意的?若真在意,为何只死了惠妃,而你没事,我也没事。”

薛白不知所言,李林甫对此事的看法与唐昌公主完全不同,唐昌公主说圣人是因皇孙之死而发现被武惠妃欺骗,从亲情的角度解读;李林甫眼中却只有冰冷的权力规则。

那么,谁才是真正说中了李隆基心思的那个?

“那方铜镇纸,能打死人吗?”薛白又问道。

“既已打死,多言何意。”李林甫道,“此事到此为止,往后只当不知,烂在心里吧。”

薛白见他不想再说,还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右相看我是谁?”

“杨洄。”李林甫眼也不睁,“你在与我耍笑吗?”

薛白遂指向李岫,问道:“他呢?是谁?”

“苍璧,送客。”

李岫一愣,只好抬手向薛白道:“驸马,请。”

李林甫这才睁开眼,一直看着二人身影离开,眼中隐隐有光芒闪动,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他拉了拉身后的绳索,招过一名女使,吩咐道:“把哑奴唤来。”

“喏。”

等看文牍库的哑奴来了,李林甫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把藏在地下暗格里的那一匣卷宗拿来。

待卷宗到了,他翻开,再一次看了一遍关于抄家薛绣的记录。

许久,李林甫仰头看天,手摸胡子,心里喃喃自语道:“竖子为何打听这些陈年旧事?”

~~

寿王宅。

李琎再次款款走近屋中,向李琩问道:“找到了吗?”

“为何一定要找它?”

“我不明白,若李倩未死,它为何还会出现在贞顺皇后屋内。”

“阿兄,你往常可是万事不顾的。”李琩大为不解,问道:“为何独独对此事耿耿于怀。”

李琎微蹙着眉,很小声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若她不是被吓死,而是为李倩偿命,为何不追咎我?若李倩未死,她又为何会死?”

“你说什么?”

“没什么。”李琎回过神,问道:“铜镇纸,是丢了还是不在你府上?”

“那两箱遗物我从未翻过,应该是一开始就不在。”

李琎道:“那就在太府库藏,我去找找。”

李琩不觉得这有何值得上心的,送了李琎离开,摇了摇头,往他妻子韦氏屋中去。

到了屋内,他便道:“荣义郡主成婚时,你随我去赴宴。”

“是。”

李琩转头环顾,发现那个美貌的侍婢又不在。

他从王妃的院子返回花厅,路上,迎面见迟姝慌慌张张地过来,他遂拦住她,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王妃唤奴婢去问十八郎,是否去荣义郡主的婚宴。”

“我与她说过了,你随我过来。”

“喏。”

迟姝随着李琩重新回了花厅,才进门,腰已被搂住。

“你想勾引我是吗?近来总在我眼皮子底下晃。”

“奴婢……奴婢没有……”

“还敢说没有,我都看到你了。”

迟姝害怕不已,还想挣扎,人已被李琩按倒。

~~

小屋中,床榻咯吱咯吱作响了许久。

两个人气喘吁吁。

“来……”

杜妗感到一阵茫然,之后想起了什么,双手用力按住薛白那有力的腰肢。

她很累了,闭上眼歇了一会,想到了一些遥远的事。倘若,生了一个孩子,她会将那孩子寄到颜嫣膝下。

初时是极为不甘的,但此事她思来想去,只有那样,她挣来的一切才能以最顺利的方式交到她的孩子手里,她必然会挣到很多东西,因为她生来强大。

有时候,她也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让她的强大更有意义。

她与薛白一样,始终爱的是自己。

当然,八字还没一撇,眼下她不与薛白说这些,更愿意说些高兴的事。

“我为你证明……你很行。”

“为何要证明?”

“因为长安许多人都说你不行。”杜妗笑了笑,抹了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碎发,“但你有多行,近来只有我知道。”

“我们高兴就好,管他们如何说。”

“好吧,便听你这位坐怀不乱的端方君子的。”

到今日,杜妗的心态却是有些变了,不再嫉妒颜嫣。她想到她捧着大碗喝药的样子,知她肯定是没办法像自己这样与薛白抵死交战的。

此时,院内的铃铛声响起,是曲水来了。

这婢女如今已懂事了许多,若不是急事,不会在杜妗与薛白相见的时候跑来。

“二娘。”

“等着。”

杜妗应了,白了薛白一眼,想要起身,马上却又躺下,道:“你去。”

“好。”

薛白起身披衣,整理了发髻,绕过屏风,拉开门栓,问道:“何事?”

“达奚娘子来了,称有急事与郎君说。”

薛白遂过去相见。

他一脸严肃地步入前方的厅堂,问道:“出了何事?”

达奚盈盈吸了吸鼻子,瞥了薛白一眼,捋了捋并未散乱的头发,低下头,应道:“出事了,迟姝死了。”

“谁杀的?”

“当是李琩。”

“他察觉到我们收买了迟姝?”

“应该是……”

正此时,施仲也是匆匆赶来,禀报了一个让薛白甚是吃惊的消息。

“郎君,汝阳王暴病而亡了。”

“什么?你说的是汝阳王李琎?”

薛白有些难以置信,他不久前才见过李琎,对方正值壮年,且气色颇好,如何短短数日内就暴病而亡了?

可若说有人害,一个堂堂郡王又岂是好害的?

“我得去看看。”

薛白才打算往汝阳王府,须臾想到,自己其实是没理由去的,遂吩咐道:“我去找杜甫,你到时再安排人把消息告诉杜甫。”

他走出厅堂,脑子里想着那方铜镇纸,猜测李琎之死是否与它有关,忽然想到,李瑛像是螭龙,李琎何尝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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