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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传来,张四娘忍不住呕了一下。
吉温得意一笑,道:“知道吗?我手底下刑讯过的,有被提前救走的,还没有不招的。连皇甫惟明那样的硬汉都没捱过,你能捱多久?”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吉温转头四下看了一眼,把旁人都支走,独留下两个聋哑的心腹。至于杨齐宣,他心中好奇,不太想走,脚步慢吞吞的。
“我马上要剥她衣服了。”吉温道:“你想看就留下吧。”
杨齐宣好生纠结,最后还是留下,把门栓上。
“嘶!”
刺激的声音很快就响起。
与此同时,杨齐宣就听吉温问道:“说,王忠嗣藏在哪里?”
他脑子里顿时迷糊起来,方才他才与张四娘说王忠嗣已经死了,吉温如何又问王忠嗣藏在哪?
紧张着,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吉温已捉着张四娘的头发,将她拖上木驴。
“没有人能捱过我的刑,给我招!”
……
终于,张四娘挨不住了,张了张嘴,喃喃道:“昭……”
“招!”
“昭应县……阿郎在昭应县有宅……”
吉温脸上浮出了狞笑,得意地踱了两步,问道:“他为何躲到那去?”
“你们一直害他……往他身边派大夫,还要进馋言,他只好躲一躲。”
“没这么简单吧?”
“他与我……只说了这些。”
吉温又问了几句,根据多年的刑讯经验,确认张四娘说的是实话,兴奋地咧了咧嘴。
杨齐宣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忠嗣没死?不应该啊,这是为何?”
吉温哈哈大笑,双手拍着杨齐宣的肩,道:“你抢了张四娘,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我把她留给你,你慢慢玩,但最后记得灭口。”
“吉……”
吉温懒得再理杨齐宣,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转身往外走去。
他自有宵禁通行的牌符,宵禁反而成了他办隐秘事最好的遮掩。
但才走出这个院落,吉温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不对。张四娘若对王忠嗣这般重要,为何没有人来救?
脑子里才闪过这般一个念头,隔着墙,他已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叱喝声。
“滚开!知道我是谁吗?!”
吉温曾在李林甫门下做事,一听便听出了这是李十一娘,之后,他还听到元载的声音响起,这些人原来是想要智取。
“我们走。”吉温果断道。
他懒得与元载打照面,至于张四娘被救走,暂时无妨,毕竟王忠嗣才欺君了,之后再让孙孝哲处置便是。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齐宣俯身看着张四娘那美妙又破碎的躯体,努力稳住情绪。
想到王忠嗣没死,说实话,他有些不敢碰她了。
他尽量在说话时不让断掉的牙齿漏风,问道:“鸡舌瘟为何要审你?王忠嗣怎么可能没死?这不是闹着玩的。”
张四娘喃喃道:“事已至此,你还在问发生了什么……你这样的蠢货,没了相府的庇护,能做什么?”
“我攘死你!”
“嘭。”
正在此时,门被踹开了,杨齐宣转头看去,正见到李十一娘站在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但真的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了。
“攘啊。”李十一娘道:“你若攘了,我今天就放过你。”
“我……”
杨齐宣不由自主往后一缩,目光看到了元载,连忙投以求助的目光。
“元载,帮帮我,你记得吗?我们同病相连。”
那是某次宴会上,他们正好遇到且对饮了一杯酒,说彼此同病相连,有一样强势的丈人、妻子,引为知己。
然而,元载却是不屑地摇头,道:“你错了,我们不一样。”
“别闹了,你把她带走。”杨齐宣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带她这样的逆贼之女到我府邸,会被视为谋逆的。”
元载道:“今日你当街强抢我丈人留下的妾室,我来讨个公道,该吧?”
“我没有,是吉温……”
“不急,慢慢招供来得及。”元载道:“李十一娘是你的妻氏,来找你,也应该吧?”
杨齐宣被吓得不知所措。
元载懒得与他多言,挥挥手,让他带来的两个差役上前,摁住杨齐宣的双手。
他则脱下外袍,盖在张四娘身上,扶她起来,过程中真正做到了目不斜视,心无杂念。
“吉温问过你了?”
“是。”
“看来,我猜对了。”元载道:“我丈人没死,但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是吗?”
“是。”
“吉温是如何问你的?”
“他问‘王忠嗣藏在哪’。”
“果然是他做的。”
正说着,忽然一声惨叫响彻了天地。
元载回头看去,只见杨齐宣倒在地上打滚,跨下鲜血淋漓,而李十一娘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柄匕首,正持匕站在那,匕首上鲜血还在往下滴。
却是李十一娘趁着差役摁住杨齐宣之时,突然冲上去,狠狠划了一刀。
“给他止血。”元载很平静,道:“别弄死了,我还要留他当人证。”
“我知道。”李十一娘道,“用不着你说。”
“把这对夫妻送到京兆府,以夫妻互殴报案。”
“喏。”
杨齐宣痛晕过去之前,脑子里不由在想,当时如果听薛白的,把那几颗被打落的牙咽下去又会如何?
~~
元载很生气。
他很想立即赶回家中,向王韫秀质问一句“为何要这么做?!”
但他没有,他克制住了。
离开杨齐宣宅的第一时间,他再次去找了杨光翙,称有极重要的事要到骊山面见右相,需要出城的一应牌符。
杨光翙已准备入睡了,闻言不由讶道:“有何事不能等到明日?”
“到明日便来不及了,晨鼓一响,孙孝哲便要派人到骊山,对右相不利。”元载故作焦急,催促道:“事关右相安危,得空再与杨公细禀。若我赶得及,功劳少不了杨公一份。若事有不顺,杨公也可托作不知。”
杨光翙的无能此时便体现了出来,连具体事由尚不清楚,听得有功劳分润,当即命人带元载出城。
月光照着长安城郊的官道,静谧无人。
元载连着几日,奔波于长安与骊山之间,无比疲惫,心中却还满怀热忱,因预感到自己很快要青云直上了。
这一路不敢赶太快,一直到天亮了他才纵马狂奔,渐渐地,骊山出现在了前方……
元载没有去昭应县城找王忠嗣,怕牵扯进欺君大罪;也没有去找杨国忠,若王忠嗣没事,他与杨国忠的立场便有了分歧。
他思考过了,第一时间去找了薛白。
虢国夫人在骊山的别业中鸟语花香,薛白出来见客时神清气爽,完全不同于元载的疲惫。
“公辅兄这便回来了,王节帅的丧礼……”
“我有话与你说。”元载四下一看,见周围并无旁人,上前道:“我丈人没死。”
“不愧是你,已都知道了。”薛白语气很平淡。
元载以双手搓了搓脸,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薛白,问道:“你是何时知晓的?”
“看到无头尸体就基本确定了。”薛白道,“你与杨光翙交谈时,我问了王韫秀。”
“我虽未仔细看那尸体,但也未看出破绽来。”
薛白道:“我有更多消息,我知道王忠嗣病后受到了多少暗算。我还提早知道了,金吾卫中在传有南诏死士到了长安,并将此事提醒王节帅,让他小心被刺杀。”
元载点点头,确定了并非是薛白的才智超过自己很多。
“所以,丈人是明知安禄山派人要害他,故意李代桃僵,诈这些宵小出手,以此寻找证据。”
“是啊。”
“吉温已经露破绽了。”元载道:“那些凶徒带回去的头颅,必是给了孙孝哲与吉温,所以他们最快知晓阿爷还未死,跑去审问了张四娘。想必,很快他们就要再次对丈人动手。”
“看来公辅兄是全都知道了。”薛白问道:“为何来找我?”
“你是最知情、最有能力,也与我立场最相近的人。”元载道,“这次韫娘竟是宁可相信你,也不信我。但我会替她扛,保住丈人,揭穿安禄山。”
“你打算如何做?”
元载没想到薛白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只好先把自己的计划抛出来,道:“吉温已打探到阿爷就在昭应县城,想必,孙孝哲很快会再派人去杀我阿爷。我们请圣人派北衙禁军去保护阿爷,拿到证据。这一次,必不会再让他们逃了。”
“没用的。”薛白摇头道,“圣人认为王忠嗣已死,我们一开口,直接便触怒圣人,到时依旧处处被动。且圣人不肯见王忠嗣,很多事一旦没有亲眼所见,安禄山的人总能狡辩过去。”
元载道:“依你之意呢?”
薛白转头看向华清宫的方向,先是问道:“李亨已经到骊山了吧?今早便要觐见圣人。”
“是。”
“你去告状。”薛白这才抛出了他的想法,缓缓道:“你大义灭亲,状告王忠嗣诈死欺君,怀疑他与李亨合谋,要在骊山兵变。”
“你疯了!”元载大惊失色,连退了数步。
“公辅兄是聪明人,仔细想,这个说法最合圣人的推测,他一定会信的。只有他信了,他才会重视,才会亲自查办。我们才有让他看到事实真相的机会。”
“不,你……”
元载咽了咽口水,缓过神来,意识到薛白说的似乎有一点道理。
可下一刻,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太子之所以会到骊山,是因为自己揣着脚踏两只船的心思,唆使太子出面。而薛白这个计划,竟是连这一环都考虑到了?
换言之,薛白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可能。
元载思来想去,认为薛白只是顺水推舟而已,遂道:“不,这样一来,只会害了丈人。”
“可你知道他的心意吗?”薛白望向了远处的昭应县城,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成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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