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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只捏紧方向盘。窗外断断续续闪过人与车,阳光上来了,铺得满世界哪儿哪儿都是,碎金子一般,真好看。

我喜欢晒太阳,我爱冷。一到冬天手脚就老凉老凉,怎么焐也焐不热。周末休息时,有时我就躺在朝南客厅的贵妃椅上,猫一样晒着太阳,晒得整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骨头都快要酥了似的。

“真想去晒晒太阳啊。”

我说。张若雷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他一支手握住我的另外一支手,不停的摩挲。

又有什么用呢?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

我感觉血汩汩的从我身体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如此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血。我觉得身子有些轻,张的车里很暖,但我手还是冰凉冰凉,我感觉生命正以某种形式抽丝剥茧般从我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我想起小叶,想到苏白,想到在孤零零的暮色和夜色里,她们眼睁睁的感觉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躯壳里被剥离,多少不甘、多少留恋、多少不舍......

“我会死吗?”

我想问他,但是咕哝了一下嗓子,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他暴躁的按喇叭,握着我手的他的手也越来越紧,一手心全是汗。我想挣出来,却发现不能,他反握得更紧。我哭了,为什么到此时此刻你才想起来要握紧我的手呢?为什么你像淮海一样连个商量都不打就放开了我?我以为你爱我的......

张若雷狂躁的按着喇叭,嘴里全是脏话。

苏白死时他在跟前吗?他急了吗?苏白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吗?他是不是知道我怀了孕,是不是故意没拦下苏妈妈......

我侧过头,我不想知道答案,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这一次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答案是什么还重要吗?

我想起我妈来,我好像好久都不曾去看她了。我害怕看见她,一看见她她就会问我,淮平呢?还会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的问我:有人了吗?年龄一天天大了,妈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没个人照顾,妈哪天要是走也走得不放心。

“到了。”

张若雷捏紧我的手,我回过头,朝他看,他真好看,他爱过我,他一定爱过我,我闭上眼睛。

张若雷又紧了紧手。

“快到了,梅子。”

他眼泪刷的流了出来,是鳄鱼的眼泪吗?不是,我觉得不是,不是装的,我了解他,真的。

我看着他虚弱的笑了一下,张若雷瞅了一眼我身下,问我:“还在流血吗?”

我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他又瞅了一眼,回过头去,手狠狠的扶着方向盘。

没有车位,他抱着我,北方冬天总是刮点儿小北风儿,一跑起来更割得人皮肤疼得要命,张若雷不停的跟我说:“梅子,快到了,快到了。”

我看着他跑得气喘吁吁,看着他头上的汗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气状,从他额上蒸腾直到消失。

“别跑了。”

我虚弱的说。

他低头瞅我一眼,仍旧狂奔。

“张若雷,”我说。

“梅子,”他低头。

我一咧嘴。

“我爱你。”

他眼泪刷又流了下来。

“梅子。”

“说你也爱我。”

“我也爱你。”

“是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

我喘息着:“没有任何一个女人......”

“是啊,梅子,其实是真的。”

他带着哭腔。

“你别离开我。”

他奔跑,他低头瞅我:“到了。”

医院的保安先看见,然后从里面跑出医护人员,他大声喊着什么,那声音空洞又辽远,很快消散在嘈杂的人群里、散淡的空间里。我真想伸出手去,把他的声音抓在自己手里,哪怕他哪天真跟别的女人跑了,摊开手掌心,我就能听见他,他说,是啊,梅子,其实是真的。

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被放在手术床上,被推进急症室。

“上氧气,上监护,埋针。”

好乱,好累,淮海,你快要出来了吗?淮平,你在哪里?我想见见你。张若雷,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没别的托付你,你帮我照顾淮平,我只有这一个未了的心愿。

我想念淮平,那一刻,刻骨铭心,铭心蚀骨的想。

“几号手术室?”医生问。

“5号。”

有人答。

“准备。”

我闭上眼睛,脚步声吵得我睡不着,我想睁开眼睛,却又发现自己眼皮子那么重,根本挑都挑不开。

三个小时后,我被推了出来,出来之前,医生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梅子。”

医生抬头跟护士说:“可以了,清醒,可以推出去了。”

出了门,护士喊:“梅子家属。”

声音嘹亮。

没人应,但张若雷那张熟悉的老脸迅速出现在我视野范围内。

“没事吧?”

“流产,血有点儿多,清宫了,没大事。”

护士交代。进了病房,换床,他抱起我,他嗓子又紧又涩,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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