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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悄悄地从山墙一边落下,一道金色的残阳铺在对面的山墙上,王家奶奶坐在门槛上,看着太阳渐渐西沉,估摸着该到做下午饭的时候了,她起身在镜子前把头发向后捋了捋,用白色的的确良帽子罩住头发,耳朵两旁的碎发塞进帽子里,拉了拉大襟了衣服,出门去菜地里收拾菜,准备做饭。燕燕带着小燕和彦龙在院子里闹腾,小燕蹲在方头的铁锨里,双手紧握着铁锨把,燕燕推着铁锨把飞快的转圈圈,然后丢开手,铁锨还在不停地转动,小燕在上面喊着边笑边喊,

“姐姐,停下来了,再转几圈圈把我转晕,”燕燕又抓住铁锨把飞快的跑圈圈,彦龙已经迫不及待想等着小燕下来,他蹲在上面等待燕燕推着转圈圈,小燕撑开手跌宕起伏的靠在砖头墙面上,闭着眼睛张大嘴巴,感觉自己还在旋转,天空绕着头顶不停地来回晃动。彦龙还在催促着燕燕跑快一点,燕燕不耐烦地回答,“你们一直催我,把我跑的累坏了,这下该你们两个推我了,你们轮流推我转几圈圈,不然我就不带你们玩了”。王家奶奶手里拿着葱和菠菜走进门洞,

“你们三个出去在外面门前看你爸爸他们回来了没有,我约摸着快到小城坡头上了,今天给你们买电视去了,回来了咱们就有电视看了”,

小燕正推着铁锨,听奶奶这样说,丢下就往外面跑,彦龙跟在后面,燕燕站起来一溜烟跑在了小燕和彦龙前面,王家奶奶喊到,“我把三个岁先人,把铁锨随地一放,小心把你们再绊倒,彦龙,你慢慢跑,头上撞的疙瘩还没下去,不要又一个爬扑摔倒”,王家奶奶边说边起身,捡起院子里的铁锨立在墙角。

落日余晖映照着对面路上的树影斑驳,太阳犹如一个金黄的大圆盘明亮晃眼,周围的彩霞满天,映红了云朵,像红色的海洋里,一道道波纹起伏跌宕。燕燕领着小燕和彦龙爬坡道来到场里,窑背上场里能更清楚的看到对面马路,燕燕学着奶奶的样子,两手搁在脑门前遮住太阳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小城路上,小燕和彦龙站在燕燕旁边踮起脚尖遮住额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一个车子从路上经过。他们又在路边揪了许多狗尾巴草,用冰草绑在一起,故意在耳朵前挠痒痒,相互追逐着在场里嬉戏。

存生和猫吖推着自行车进了门洞,后面绑着一个大箱子,是新买回来的电视机。电视机摆放在大立柜旁边的相对矮小的柜子上面,存生拔出天线不停的转动着搜台,只见电视机频幕上出现幌动的雪花频,偶尔几道斜线出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存生让猫吖转动天线,他一手扭动着右上角的按钮嘣嘣嘣的换台,一手旋转着下方的几个旋转按钮。王家奶奶端着碗筷放在桌子上,催促着吃饭完慢慢拨弄,站在院子里喊,“燕燕,把娃领回来吃饭了”,

燕燕趴在墙上看到院子里的车子,三个大叫着兴奋地从院子里跑进来。

湾里除了福祥家每家都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最近村里人迷上了电视剧《渴望》,几个女人一起闲聊,只要挑起头,你一言我一语,就相互议论起剧情来。猫吖端着狗食盆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哼着电视剧里的歌,“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深情绵长的回音从洞门外面传来,王家奶奶正在烧炕,跪在炕门前拿着灰耙把冒出来的火焰推进去,自言自语的说道,“年轻人把个刘慧芳记挂在嘴边放不下了”。

新闻联播播放完就是电视连续剧时间。福祥和秀英趁着近,也来燕燕家追剧。一帮孩子们在外面玩闹,抱树、跳皮筋、捉迷藏,变换着花样玩,黑色深沉看不清人影,才各自回家。燕燕已经能看懂大致剧情,一边看一边不停地问猫吖,“那个阿姨为什么要哭?那个老奶奶怎么不给叔叔开门?……”,随时问一连串的问题。小燕和彦龙玩困了,躺在炕上头贴着枕头,眼睛盯着电视眼皮忽闪忽闪在打盹,一会儿就听见呼呼的酣睡声。猫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猫吖催促着转过身背对着电视,燕燕把杯子拉上来蒙住眼睛假装睡着了,一会儿故意转动一下身子,长出一口气,把被子稍微拉下一点,眼睛刚好能看见电视。秀英坐在炕头边上靠着墙的位置,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声来,用手碰了一下前面坐着的猫吖,

“你看我大奶奶,点头丢盹打瞌睡的样子,坐着呼噜呼噜的睡着了”,猫吖转过身一看,王家奶奶盘腿而坐,手摆在膝盖前,低着头,随着打鼾声头此起彼伏的上下摆动,秀英笑着喊,“大奶奶,天亮了,快醒来喂牛了”,王家奶奶被秀英的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说,

“唉妈呀,我怎么看着就丢盹了,一眯眼睛睡过去了,秀英喊我,我还以为天亮了,他这个岁妈妈,把人吓死了”,王家奶奶揉了揉眼睛,继续跟着看电视,不一会儿,又闭着眼睛点头打盹,秀英说,

“咱们看的紧张的,我晚上回去躺炕上了,回忆剧情才能睡着,我大奶奶睡觉容易的,坐着拜几下佛就睡着了,我一看就不由得自己想笑呢,哈哈哈”,秀英笑的前俯后仰,

“你看大奶奶还是个有福人,我妈白天不敢睡觉,害怕晚上睡不着,早上天还不亮就起来扫院子,嫌我们懒的不起来,他们把活都干完了,我们起来干啥去呢!”福祥接过来说,

“你不会早早起来去沟里挑水去,你爸昨天还说他这几天腰疼的追不上羊”,王家奶奶突然抬起头说道,

看电视的人都把目光转向王家奶奶,秀英笑着说,

“你老人家耳朵贼尖,睡着了还听着我们说话,以后到你跟前说话还要小心点呢,说不上你还去反舌告状呢,就是嘛?大奶奶”,秀英拉着王家奶奶的手笑着,

“我啥都没听见”,猫吖让王家奶奶躺平了睡,她一个劲儿的摆头,不一会儿,王家奶奶又靠在枕头旁边睡着了。

放了暑假,猫吖带着燕燕,小燕和彦龙在熊渠住了一天,燕燕趁着玩没有跟着回家去,留在了熊家老妈家。效明家门前有个大涝坝,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池水上涨淹没了边上的草坪,池边上几棵柳树随风摇摆,蝉在树干上鸣叫,麻雀三三两两追逐着从坝面上飞过,叽叽喳喳在树枝间嬉闹。熊渠和燕燕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多,经常聚集在涝坝边上玩泥巴、捉蝌蚪,水里浮游生物多,好多叫不上来名字。起初,燕燕喜欢跟着和她同岁的勇红玩,勇红是她二舅家的小儿子,长方形的脸,狭长的眼睛一笑起来合成一道缝隙,鼻梁高挺微翘,大嘴巴一撇活像跳出水面的青蛙呱呱叫喊的样子,熊家老爹经常说勇红,“丑样子像极了彭阳他舅家的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边穷山恶水,人都颧骨高,脸庞大,长得奇形怪状”,燕燕从熊家老妈那里得知,当年效忠跟着熊家老爹去宁夏固原拉长工箍窑,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媳妇,多少给了几个彩礼钱就直接领回来过日子了。勇红和燕燕卷起袖子在水里捞蝌蚪和叫“红麻鸽逗子”的东西,装在罐头瓶子里,燕燕端着瓶子,黑色的小蝌蚪甩动着尾巴在里面翻来覆去,有个前腿长出来的蝌蚪格外引人注意,伸着腿,甩动尾巴,看起来很另类。红色的“红麻鸽逗子”瞪圆眼睛,两边像扇子似的腮帮子不断开合,短小的尾巴来回晃悠,一会儿直立着就窜到了水面上,还有全身红色的小虫子,弯曲着身子在里面游动。勇红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在水里一深一浅的捞蝌蚪。水面上浮满了“水飞机”,蜻蜓点水般的轻盈灵动,一排排涟漪轻轻散开,又不断被打散,树影倒映在黄绿色的湖面上,一阵凉风习习,湖面婆娑掩映。燕燕在水池边上揪来几朵蒲公英花塞进瓶子,勇红随手抓了一把土在里面,顿时一片浑浊不堪,两个你一把我一把,瓶子里泥泞不堪,勇红随手扔进涝坝,“砰”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坝边几个小孩在玩泥巴比赛,学着大人揉面的样子在干地上揉搓着一团泥巴,揉匀成搓圆,中间按压下去,顺着往边缘捏,捏成盘状便成型了,端起放在手掌,翻起手掌“啪”一声拍在地上,底部爆开一个窟窿眼,眼越大的胜算越大。有的在泥巴里面捏几个窟窿做成隔断,拍在地上爆开一连串的窟窿眼。燕燕越看越有兴趣,跟着一帮子小孩学习,练习了一会儿就能拍出几个窟窿眼。燕燕边揉泥巴边寻思着,熊渠比白家洼好玩多了,白家洼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水坝,没有水就玩不了摔泥巴,熊渠的小孩子跳皮筋都比她们玩的花样多,在家里还要领小燕和彦龙,他们有时哪里做错了,妈妈非得找她兴师问罪,在外奶家就不一样了,外奶和外爷从来都不骂她,吃饭的时候也不命令她端碗筷,她心里隐隐希望妈妈不要再来熊渠,这样她可以安逸的多呆一段时间。暑期正是碾场收麦子的时候,熊家老妈家的麦场在涝坝的下方,大人们忙着场里的农活顾及不了燕燕,她更是随心所欲,一帮小孩子在涝坝边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

几天下来,燕燕和庄里的小伙伴已经很熟悉了,雪琴、莉莉、彩云更是成了她形影不离的玩伴。大清早,燕燕没洗脸就躲在彩云家窑背上“啊吼啊吼”的喊暗号,看见雪琴出来,她赶紧喊一声,迅速在墙后面躲起来。雪琴家和彩云家住对面,彩云家窑背面就是熊家老妈家大门口,燕燕出门就能很清楚的看到雪琴家窑洞,只要燕燕喊出她们约好的暗号,雪琴和彩云保准一会儿偷跑出来集结,彩云家门口有一片土坡,周围七八家的小孩没事就从上面往下滑,土坡表面光滑,蹲下蹴溜就滑下去了,直到大人们喊回来吃饭才各自跑回家去。彩云经常带着她的“岁耳朵”弟弟来熊家老妈家串门,她的弟弟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庄里小孩子起外号“岁耳朵”。彩云脑子不好使,熊家老爹说彩云和她妈一样二拉吧唧,是个半脑子,缺半个弦。彩云只要来家里就赖着不走,习惯性靠在墙角挂着的红色圆盘喇叭下面,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看,问话她也回答,习惯说,“我不知道”,燕燕总是爱挑逗彩云,

“彩云,你早上吃的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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