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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样,燕燕也没有忘记每天抽空看看书,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早起,在酒店后面一块长满蒿草的空地上来回踱步看自学考试书。十八个人的宿舍一到晚上下班,吵闹的像炸开了锅。夏天天气闷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过后宿舍才能安静下来。燕燕和金红霞时常一起出去,有时坐在盘旋路小花园中间的路灯下,有时去商城对面打烊的门面房门口。两个人坐在水泥台阶上,相互倾诉一天的所受的委屈和煎熬。有时她们彼此无声的倾听着,泪水从脸颊滑落也不去擦拭,模糊的霓虹闪烁着光芒,任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在眼前晃荡。诺大的城市里,她们第一次感到渺小和卑微。学校像是一座高山,她们曾经爬到山顶的平台,在自己的编织的茧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怀揣一腔热忱的想在过度的踏板上自我锻炼一番。没有想到现实如此残酷无情。连做一个最底层的服务员都那么难!干活苦累不说,受尽人冷眼相待。有一次,燕燕给客人倒茶水时,客人突然一个转身,把她手里的杯子撞到了地上,散了客人一腿的茶水。燕燕连忙哈腰致歉,拿着毛巾擦拭客人的衣服。那个客人虽然没有再追究,他的一句“咋当的服务员嘛!眼睛倒倒眼窝长着呢吗!”他高傲、鄙视的眼神活像个统管鸡群的大公鸡,旁边的同行看到了也投来嗤之以鼻的冷笑。燕燕硬是赔着笑脸到最后,等客人酒足饭饱结完账拍屁股走人后,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菜,燕燕摸着自己的腿,刚才茶水溅出来她也感觉腿面一阵烧疼。同事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围在桌子旁,桌上好多菜都没有吃完,有的盘子里几乎没有动筷子。大家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筷子很快大饱口福了起来。燕燕已经见怪不怪了,餐厅每天给她们管两顿饭,四点吃过的午饭,员工餐没有啥花样,馍馍和素炒莲花白常常是标配。有的客人求人办事,摆一桌子菜只是为了撑撑门面。倒是美了这些刚好饿了肚郎的服务员,这时,她们也像客人一样围着桌子一边说笑一边吃。偶尔那些客人也大发慈悲,把剩下的酒就给她们。比起客房部不管饭,燕燕要比金红霞幸运一些。金红霞经常因为省惜钱舍不得多打饭而饿着肚子上班,她自己美名其曰说是正中其意,不用为减肥而痛苦。确实,比起她在学校的时候,腿明显细了一圈。燕燕经常打饭时多拿两个馒头,和菜一起端到自己的包厢里,等着金红霞下班路过餐厅背过人悄悄递给她。
她们打工的这家酒店当时也是城里很有名气的,能住的起的客人要么是有权人要么是有钱人。客人走后,客房里买来的新鲜水果也看不上带走。金红霞经常打包带出来,两个人坐在外面大快朵颐一番,有好吃的就是她们最开心的时候。渐渐地,她们也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但是怎么也融入不进去。内心的那点骄傲和优越感还没有彻底消除前,她们总觉得自己有别于其他女孩。可以和她们在一起开玩笑,毫无芥蒂的打打闹闹。拿起书本独自学习时,又不由得自命清高起来。
相同的机遇倒让两个原本只是泛泛之交的女孩成了彼此精神上的依托和支柱。同住一个宿舍三年的光阴,都没有让两个人心的距离如此亲近。她们时常一边吃一边说笑着一天里碰见的奇闻趣事。炎炎夏日,城市的夜是喧嚣浮躁的。商城旁边的啤酒摊上,喝酒的人肆意的猜着拳,传来刺耳的喊叫声。霓虹闪烁,路灯下的行人依然来来往往,出租车停靠在路边,专门等待着拉消遣完回家的醉汉。很多个夜晚,两个女孩都坐在水泥台阶上,无心欣赏这美妙的夜晚风景,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毕业一个多月了,关于分配的消息杳无音讯。在一个城里打工的同学们都相互间保持着联系,他们都和她们一样的焦躁不安。
晚上,她们刚送走了几个去银川闯荡的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言语间能明显感觉到同学们的失意和不甘。那些曾经意气奋发的少年,初入社会都遭遇了或多或少的打击。他们只字不提关于分配工作的事儿,每个人的眉宇间都写满了惆怅。那张只有一个月期限的“自主择业通知书”早已过期不候。班主任的预言并不是危言耸听。他们都是农民的孩子,属于“背上猪头寻不见庙门”的主儿,留着它又有何用!男孩子的压力更大,他们只能“咬断牙齿和血吞”,或许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外出闯一片天地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们彼此微笑着挥手告别,看着列车缓缓的出站,燕燕和金红霞迈开沉重的步伐一路走回了酒店。没有人开口说话,失落、矛盾、纠结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们无从说起,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西边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烟花腾空而起,五彩的火球顺间炸开点亮了夜空。接踵而至的烟花“嗵——嗵”的响彻天际。bj申奥成功了!这是每个中国人的骄傲!两个女孩四目相对,热泪盈眶地拥抱在一起。是激动、兴奋?也不全是!还有离别的伤感,对残酷的现实难以名状的无奈和悲哀!
这是2001年7月13日的夜晚。一个特殊又难忘的不眠之夜。
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日子过得不能称心如意,时光就变得煎熬和缓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三个月的试用期。酒店有规定,干不满三个月离职,扣发一个月的工资。燕燕和金红霞一致决定离开了,这三个月对两个刚出校园的女孩来说,即漫长又苦涩。从小到大十几年就过的泪水汇聚起来都没有这三个月流得多。残酷的现实把她们从梦想里唤醒,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如今却是不堪一击。眼前路迢迢,她们却茫然不知去何处。回家是最后的抉择,她们像是漂泊无依的船只,只有停靠港湾才能有生还的希望,家永远是靠得住的地方,父母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哪怕她一事无成。她们怀着悲壮的心情怀揣着平生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工资。两个人去商场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衣服,给各自的家人买了点东西。两个人相约着回了趟家,在白庙塬广袤的塬面上,在大山深处的沟壑里,她们很快的从那段黑暗的记忆中走了出来,又变换了一种心态接受了现实,仍然期望者命运的垂怜,一边在那片土地上耕耘,一边不断地学习等待着转机。
白露过后,燕燕收到了金红霞寄来的一封信。她们两个分别后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得知灵台县的同学都先后分配了工作,金红霞被安排到了一个离县城很远的乡镇工作。燕燕一屁股蹲在地头抱头痛哭起来,一半源于欣喜,多半是在哭自己。猫吖也跟着擦拭眼泪,责怪起存生来:“你像个窝里佬一样指不出去,咱们怂本事没有,还不把脸装到裤裆里四处求人帮忙。上次问了义明说,他们这一届毕业生分配的文还没有下来,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你也不知道主动打个电话问一下。咱们求人呢还拉不下面子,难道等着人家主动联系你呢?咱们几斤几两自己掂量不来轻重吗?”
存生挠着头盯着猫吖看,猫吖又开始数落起来:“义明不行,咱们去找一下金叶嘛!问一下老九她们家的地址,好歹人家还是政府机关大小是个官。已经这样了,咱们成天里和土打交道,等着分配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这是娃娃一辈子的事,不管能行不行,咱们先把庙门找着香敬上。我就当三万块买个工作,只要能给我娃把工作安排了,多少我都愿意。明儿个!明儿个咱们两个就去花索寻一回金叶走。”
存生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他知道犟不过猫吖。猫吖说的也在理,管行不行,先硬着头皮寻一回再说。家门上能提名叫响的也就这两个人。柳义明答应帮着他打问消息,他相信他有啥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的。金叶算是王家门户里唯一一个出人头地的人物了。统管一个乡的乡长,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很大的官了。“病急乱投医”,他们也没有头绪,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碰到哪算哪。
燕燕见猫吖又为她的事开始谩骂存生,她赶紧强打起精神,编排了一串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假的宽心话开导猫吖。说是平凉地区一个政策,灵台都开始分配了,他们也肯能快了。其实,她一点底儿都没有,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她不想因为她搅合得家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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