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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魂滢艳乐无穷》,城里最烫手的艳情名著,一铺书,便是滚滚而来的银两入帐,它的暴利若换成一文钱一文钱的铜板,足足能填满一栋楼高五层的瓦楼还溢满出来。\\www。qΒ/

夸张吗?一点也不。

它的盈利让人眼红,书肆还未营业,门外已经绵延数尺的排队人潮,店门还没开,大伙已然捧着银两上门等着被削,做生意至此,夫复何求?

杀头生意有人做,蚀本生意无人做,眼睁睁见曲府大赚此利,哪能使人不心痒不眼红?虽说盗印书的品质难与曲家书肆正版的书籍相提并论,但售价压低些、纸质差一些都无妨,反正书出了,还是有它的销量,毕竟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高价买精版书收藏,品项不好的盗书仍是相当抢手,有利可图的事,即便不光明正大,但能赚满荷包,泯灭良心的家伙大有人在。

然而,想分曲府一杯羹,只怕有命赚没命花。就算明白盗印了书,便能轻易赚入金山银山,可是谁知道明儿个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太岁爷头上动土,胆大包天,要分食曲府的利润,赔上的恐怕是宝贵性命。

曲府的爷儿,是道道地地的霸商,让人占便宜之事,他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谁挡了曲家财路,他自是不择手段拈除他,还用得着客气?

即使知道曲府爷儿不好惹,即使清楚惹上曲府爷儿的下场不会太好,陆陆续续依然有视钱比命更重要的盗书商大量复印《幽魂滢艳乐无穷》牟利,只是印了一本,第二本往往没下文,据说是让曲府爷儿派人给抄了,久而久之,就算还有人想做盗书这等恶行,也不敢拿自个儿身家性命当赌注,独独仅存铜鸩城一家「司徒书肆」。

「司徒书肆」的盗印行径当然不明目张胆,一切都是暗地里低调进行,他们悄分着曲府书肆的盈利,复印出来的成品几乎与曲府书肆一模一样,若非真正明眼人,压根谁也区分不出来,就连日前曲府派了书肆总管上铜鸩城暗查,查上这间「司徒书肆」,却也分辨不出架上的《幽魂滢艳乐无穷》到底是不是出自于曲府书肆,又不敢诬赖他人清白,只好佯装出「嗯,贵书肆的《幽魂滢艳乐无穷》绝对是咱们曲府书肆铺过来的,我是总管,我眼睛精明得很,或阳或陰」的态度,让「司徒书肆」更肆无忌谭。

昨儿个银鸢城又出版最烫手的《幽魂滢艳乐无穷》续卷,没两天铜鸩城司徒书肆的整排书架上也出现了书,人潮挤爆书肆小厅,只为争相抢买。

「虽说是做坏事……可是看到这副景象,什么仁义道德也全被抛诸脑后、踩在脚底了。」幽幽女声轻轻叹气,语调里有着反省、矛盾、自厌及浓浓的铜臭味。她透过窗棂看着书肆小厅,有感而发,「每次都觉得好对不起银鸢城的曲家爷儿,可是每日结算起盈利,又忍不住想赶快盗印下一本……」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得失心疯的。呜。

「真好赚。」男声可没她内疚,微扬的眼角因为此时的笑意而轻眯,像极墨画里老奸巨猾、随时随地都会诬陷忠良的乱臣贼子。

「兰哥,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好呀,看今天总盈余三万两跑不掉。」瞧瞧这人潮,哪里不好了?

「不是啦,万一曲府爷儿找上门来……死路一条耶。」

「傻妹子,我们都盗印五,六本了,你现在才担心这会不会太晚些?」司徒剑兰呷一大口参茶,拿它漱口,咕噜咕噜,呸掉,悠哉地放下参茶杯,小百合,你甭每次出书就烦恼一次,拿出你缮写模勒时的干劲——别忘了,正版的《幽魂滢艳乐无穷》有好几个错字还是你改正过来的。」盗版还比正版更正确更完美,曲家书肆才真该反省内疚哩。

「话是如此没错,可我还是有罪恶感……」虽然数银两时,罪恶感会全数消失啦……司徒百合苦着花样般的小脸。

「不用太有天良,曲无漪赚这么多,分一些给我们赚又何妨?」要做黑心事,必须将良心完全盖住,半丁点善性都不能存,否则做起事来绑手绑脚,多累人呀。当初既然兄妹俩连袂携手要成为盗印商,自然不需要考虑到任何人的心情,只要努力赚赚赚就成了!

司徒百合被自个儿兄长洗脑洗得颇透彻,只是她总是做不到兄长那种盗了别人家的书仍是天经地义的神态,所以只要《幽魂滢艳乐无穷》上市,她就会好内疚好内疚,消极几日之后,继续干起盗印的坏事,恶性循环。

要是她也有兄长一半的缺心少肺就好,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呜。

「我知道,只是怕曲无漪找上门……听说他对盗书商绝不轻饶……砸店晓书铺是小事,要命抵债是大事……」她还好年轻,二八豆蔻年华,人生趣事还没玩透透,心有不甘呀,死也不能瞑目。

「找上门又怎样?没凭没据的,他动得了你我吗?」司徒剑兰托腮抿笑,漫长的睫掩住眸里笑意,宽袖滑落,露出腕上金光耀耀的双龙镯子,映衬他一口白亮亮的牙,异常合适。

他没太大兴致和曲无漪斗,只想两方相安无事,曲无漪出他的书,而他司徒剑兰盗印他的,不是皆大欢喜吗?有钱大家赚嘛,小气什么呢?

「咦?兰哥,你把那镯子赎回来了?」司徒百合一眼就瞧见那只金镯,因为金光太刺眼,害她不得不用手捂住眼。

「花了当初当它的十五倍价。」典铺的苏老头真黑,当时价钱压低低,赎货价钱抬高高。为商必奸,奸商必富。

「那你又何必赎它回来?反正它又不是咱们的传家宝,没有非赎它不可的理由吧。」十五倍?太惊人了。虽然他们盗印书的盈头不少,也不能这么花吧。

「或许是我嫌手上没戴些贵气手饰,不够气派吧。」然后想也不想,赚足了银两就先上典铺去赎它回来,立即戴上。

「好牵强的理由。它也没显得多贵气呀……再说,就算去打一只绳粗的金镯子也不用花到十五倍价。难道你还念念不忘那个哭着求你收下金镯当报恩的女娃儿吗?」当初她听过兄长提过那只金镯的由来——虽然她是挺怀疑他的说词,毕竟依她对兄长的认识,那只金镯是抢来骗来拐来诓来的可能性还大些哩。

「谁还记得呀?我连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司徒剑兰嗤笑否认。他只隐约记得她不特别漂亮,神情呆呆的,说起话来嗲嗲的童音像猫儿细鸣,挺温驯的,然而真要拼凑出她五官模样,他一点也做不到。「对这只金镯留恋,大概是当年咱兄妹靠它的卖身钱过了好几个月的好日子,顿顿有粥水吃,算起来它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现在在报恩呢。」他伸指轻抚金镯,神情仿佛多珍视它一样。

「你不是只求别人报答你的恩情,别人对你施恩,你忘得比什么都快吗?」她不是第一天见识过兄长的厚颜无耻,从他口中听到他在报恩这种话,真是让人好想冷笑两声……

她大哥最常挂嘴边就是两句话,一是「施恩不望报」——当别人对他有恩,他拿这句话要对方认清楚,做好事不可以奢望回报,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另一是「施恩不忘报」,当他赏了别人一丝丝小小恩惠,死命也要追着别人大大回报他难得可贵的施恩。

「百合呀百合,你哥哥我偶尔也是有天良的。」司徒剑兰笑道,赞美起自己一点也不懂谦虚。

「是,这『偶尔』就像这回《幽魂滢艳乐无穷》里提到的水晶仙果,一千年方结果一次,稀有难求,世上没几个人有幸瞧过。」换言之,他这次的「天良」用罄,下一次的「天良」再生又要等上一千年,这也代表他接下来的人生都不需要再使用到半丁点的「天良」。

知兄莫若妹。

司徒剑兰不费唇舌替自己辩解半字,因为妹妹确实说得一针见血。

天良呀……爹娘生他时忘了将这两字搁进他的骨血肤肉里,不能怪他有此「缺陷」。

慵懒带笑地垂低眸,金镯子的光芒勾住他的视线。

呀,想起来了,她叫一戒……这名字遗忘许久,他想过好一阵子,徒劳无功,也就不花功夫去思索,没想到此时此刻无意之间就蹦跃出来——越是压榨记忆越记不住,无心插柳却成荫。

映在月光下的稚气容颜,轻轻重复喃念了好些回的名字,就是」一戒」。

怎么连那张模糊的脸蛋,都清晰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戴上这只千金赎回的金镯之故?

「兰哥,我知道你瞧见小厅那一长条排队人龙而心情极佳,但也不用笑成这副德行嘛……」尤其他的五官本来就是俗称的奸人相,只消一笑,高吊的眼角弯得很奸,悬扬的嘴角弯得很奸,连双眉都挑得极奸,整张脸就摆明写着「邪佞」两字,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他的坏心思。

「我笑不是因为那一长条等着排队送银两上门的人群。」就算有,也只占了小小一部分。

「不然还有什么更值得你眉开眼笑的事?」

「只是想起一些忘了好久的记忆。」一张娇憨的芙颜、一抹在她脸上浮现的顾盼,在幽月下停停走走、再三回望,都逐渐想起——

而那一些记忆,让他觉得开怀。

「越笑越奸了……」司徒百合打了个哆嗦。以往她兄长一这样笑,就代表他又想耍贱了,这次不知道前方又有怎生的造化在等待着他们司徒家呀……

希望别是坏事。

沉沉的夜,在骤雨狂风间,烦得无法宁静。

树梢被不间歇的雨势拍打得沙沙作响,教人无法细分屋外所有声响是否全是单纯大雨带来,抑或别有其他。屋瓦上,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无数双步履在上头蹑足踩过,云际间隐约的闷雷声,犹如有人交头接耳在算计些什么。

书房里,几盏明烛照出一方明亮,屋里静悄得宁幽。

蓦地,窗扇被人狠狠撞开,数名黑衣刺客翻滚跃进书房里,立即眼尖发现偌大沉黑的桌后坐着他们此次要暗杀的对象,众人心喜,当中有人甚至张狂一笑,「曲无漪身边没有护卫,好机会!」

虽然曲无漪左右伫立着一男一女,可那男人他们认得,他是曲无漪的贴身总管兼小厮曲练,是名练家丁,但武艺称不上高超,只消一名刺客去绊住他的手脚,他便无法兼顾曲无漪性命。更何况夜近深更,曲练早已打起盹,眼下还是被刺客破窗而人才惊醒,睡眼惺忪不足为惧。

至于那个女人,一脸憨样,站在那里像尊木头人似的,八成是个苦命陪主子夜读的小婢女,刺客们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银晃晃的大刀刀影闪电般扑砍而来!

大桌后的曲无漪披散着长发,危上披着黑外褂,面对不速之客的反应仅止于挑眉、扬目,低眸、继续铁青着脸看帐,好似那几名喊杀嚷打的刺客压根不存在。

「杀了他!」刺客间有人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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