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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
「因为救百合比杀他更急迫。」
「喔——救百合呀……」本来还在笑的唇立刻又抿起来,转变之快,让一戒傻眼。「救百合为何要到银鸢城?或许我该说,百合自始至终就是被曲无漪带走,即使我在铜鸩城翻天覆地也不可能寻得着她!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冷笑。
一戒交叠在身后的手心里藏着纸鹤,但她不认为现在拿出来是好时机,因为司徒剑兰只要一听到这是出自于「曲无漪」所在地银鸢城里那位也算在「曲无漪」手底下做事的斐知画,她敢发誓,司徒剑兰不会有雅量留下这只纸鹤,他一定会扯烂这只唯一能寻到司徒百合下落的玩意儿!
「百合不是曲爷带走的。」
「还在替他说话?」司徒剑兰的眸子都已经眯成一条细缝,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只有森冷凛冽。
「我是实话实说。兰哥,等明天你肯冷静听我说时,我再告诉你。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她不着痕迹咬了咬唇。没关系,等她今夜以斐知画的纸鹤找回司徒百合,如此一来不但洗脱了司徒剑兰冤枉曲爷的罪名,也能让司徒剑兰因而放下心中石头,见爱妹回来,他应该就会冷静下来,也不会对曲爷充满敌意……可是她真的不懂,他与曲爷的深仇大恨是打哪儿来?明明是他去盗印《幽魂滢艳乐无穷》,真正有权愤怒的人是曲爷吧?他在那边争什么先呢?做贼的喊捉贼,这种行径对吗?
「为什么你每次只要听到曲爷的名字,就变得……不可理喻?」她是真的不明所以,真的不清楚,真的很好奇。
「我不可理喻?!」司徒剑兰扬声反问。
她瞅着他,他从她眸子里看到她点头如捣蒜的认同,以及他确实看到一个不可理喻的自己。
除了这四个字,他也找不到词儿来描述那个男人的行为举止叫什么——
不,或许还有一个词,就是幼稚。
他正做着最幼稚的事,听到她嘴里冒出任何与曲无漪相关的字,他就心浮气躁,讨厌听到、拒绝听到。那张漂亮可爱的小嘴里,应该只能叫出他司徒剑兰的名字!曲无漪有啥资格?!他允许吗?!当然不允许!那是他一个人独享的,不给任何人瓜分!
好幼稚!
他到底在做什么?!
对,他只是气她偷偷跑回银鸢城,恐怕是去和曲无漪禀报什么吧!这是内奸的重大工作,不是吗?不是因为他气她和曲无漪见面或是见了面之后做了什么——要是曲无漪敢对她做什么,他一定不会跟他轻易作罢啦!
怎么又想到曲无漪就发火……
「我真的很不可理喻……」冷静之后只剩下反省,还有一丁点的自厌。
一戒轻轻拨开他额际微微凌乱的发丝。
「我知道你最近为了百合的事情忙得太累了,你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也许明天百合就回来了。」她打算今夜不眠不休,跟着纸鹤去找回司徒百合,要让司徒剑兰明早一睁开眼就收到这份喜悦大礼。
他的不可理喻,是因为百合的失踪吗?
不是。心里的声音立刻否认。
根本无关百合,妹子的下落不明只是让他疲于奔命地找人,并不是主掌他情绪的主因。他真正介意的是……
今天好不容易拨了空,特别去买她喜欢的肉包子——她从不向他索讨什么,也不曾明白告诉过他喜欢吃这肉包子,只有在头一次尝到这包子滋味时,扇骨似的长睫眨了眨,似乎它的滋味让她不讨厌,默默啃完五大颗,吃完还吮了吮指。而他也没漏瞧她的举动,记下了。
没料到带回了包子,却满府里都寻不着她的人,任凭他四处一戒一戒的叫,她就是不出来,那时面对自己独自站在庭子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多习惯随时随地能看到她。
她很安静,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无声陪着他,但是他每回见到她,她都在笑,她的笑容让他觉得安心,通常他轻轻将她勾抱在自己腿上,她才会表现与淡然不同的羞涩,可是从不挣扎,与他一同分享着亲昵。
可是她不见了,和百合一样不见了,他疯狂地找她,甚至唤人找来梯子,爬上了府里最高楼的屋顶——因为他知道她轻功好,要跃上屋顶去也不是难事——但是仍寻不着她。
直到老管家急忙回来告诉他,说瞧见她往银鸢城匆匆而去,他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她去了还会不会再回来……
看见她回来,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压抑不住肚里的酸意,无法控制去猜测她与曲无漪的会面——
所以他不可理喻的追问,不可理喻的生气,不可理喻的像个醋坛子。
这是一个想要利用她来反制曲无漪的人该有的反应吗?
不是。
他看着她,茫然看着她。
他真的茫然了……
却只知道他想紧紧抱住她,将她柔按在胸口,轻轻吁叹——
你回来了。
真好。
「兰哥?」一戒不解地看着埋首在她肩窝的司徒剑兰。怎么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感动个半死?好怪……
「今夜,陪我。」他贴着她的颈际,吮着白嫩要求。
「不行。」她要找百合去。
「你同我赌气?气我刚刚的不可理喻?」用这个来处罚他?
明知道她不会对他生气,也从没摆过冷脸给他贴,可是万一她真生气,他还真的不知如何安抚她。她可不像一般闹脾气的姑娘,拿些首饰珠宝就能轻易打发。
「不是。」
「那么为何不行?」他的手柔滑入她的衣襟,拐她燕好的意图很明显。
「我最多只能陪着你,看你入睡,好吗?」一戒将他的手从自个儿衣衫里拉出来,轻声哄着。
「做些什么比较好睡。」尤其是将身体躁累,一翻身就睡死。
「我保证你明天会更好睡。」看到司徒百合回来,悬着的心放下,高枕无忧,会睡得更好。
她替他将外褂解下,叠好搁在床边,也替他将被衾摊开,自己先脱了布履上榻,掀着另一半的被衾,等待着他。
「一块睡却什么也不能做?」他还是有怨言,却随着她一并钻入被衾里,将她搂到身边。
他那种很委屈的咕哝语气让她想笑。她是很想允了他的求欢,却更相信比起一时的欢愉,他会更喜悦看到司徒百合平安归来。
而她,会为了他的喜悦而做任何事。
才想再出声安抚他,仰首,却看到司徒剑兰已睡去。
她知道他是真的累了,这些天寻找百合,几乎让他没有合过眼,即使放下书肆的所有工作,全心全意在司徒百合身上,有时一遍又一遍不顺遂的搜索打击远比身体上的劳动所带来的疲累更多,也难怪他一沾枕就睡况。
「真不知方才在埋怨的人是谁?看你这么倦。」一戒贴着他的心窝,说得好小声,近乎无形唇语。他眼窝淡淡的黑,是长睫的陰影,也是疲惫,她觉得胸口好沉,那陰霾画在他脸上,却压在她心上。「好好睡吧,等我替你将百合带回来。」
离开他的怀抱,一戒跃上了屋顶,明亮的圆月,淡色的月晕,照着一方微亮,她高举双手,手心里的纸鹤扭扭纸颈,动动尾,慢慢振着翅,两翼一拂,飞上夜空。
能找回司徒百合,让人意外。
全府里没有人知道司徒百合是何时何刻出现在她自个儿的床上,除了扭着脚踝,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手里甚至还捉着读了半册的《幽魂滢艳乐无穷》,睡得正香正好。
仆人瞧见大伙费心费力寻找的小姐竟然就躺在香闺里呼呼大睡,当下震惊一嚷,才结束了司徒家这几日的找人折腾。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被拐走?骗走?掳走?劫走?」
「呀呀……我头好痛喔……」
「这招你早膳时用过了。说!这段日子发生什么事?!」
「头痛,记不起来,我可能丧失记忆了。」司徒百合抱着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
司徒剑兰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在瞒着他某些事。
要不是看在她受惊甫归,他真想顺手再赏她一记手拐子。「你是怎么摔下山谷的?」
「就一路哎呀哎呀哎呀地滚下去的吧。」摔下山谷还能有什么方法,大概都是这种狼狈样,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摔得比别人美,滚下去前还来个天女散花什么的。
「你又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睡着睡着,就回来啦。」前几天睁开眼都是一片荒野,今天睡醒却是在自己房里,她也好感动。呜,擦眼泪顺便柔眼皮。「兰哥,人家好困……可不可以让人家睡了?你说不行也没用了,我眼皮好沉,这几天都没好好睡,我摔下去的那个谷坑有好多小虫子,咬得我浑身都……痒呢……如果可以……明天早上吃甜瓜好了……呼……」
司徒百合阵亡,又睡遁去了,最后头那句吃甜瓜来得莫名其妙。
司徒剑兰也不去深思她的呓语及刻意隐瞒,百合平时看起来乖乖顺顺的,可是真要拗起来不说,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吐露半个字。虽然拐她吐实也非难事,但瞧她这么累,又历劫归来,他也不忙着摇醒她追问什么。
反正瞧这丫头还会装傻顶嘴,应该没啥大碍,看来只是失踪这些日子没吃好睡好……错,基本上,他认为这丫头就算滚到山谷里,还是照样好吃好睡,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司徒剑兰待在她房里陪了她好一会儿,半晌才离开。
在屋外看来等他许久的老管家一见他出来,马上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兰爷,我看到了。」
「你又看见什么了?」之前看见一戒往银鸢城去,这回又是啥?
「我看见小姐是怎么回来的。是那个女杀手背回来的!」
女杀手是老管家对一戒的惯称,他对一戒的印象不好,原因大概就出在他那回被司徒剑兰逼着去扮刺客,却惨遭一戒几乎要打断他老骨的不留情对待,还威胁要杀他,也难怪他没办法喜欢她。
「一戒?」
「我夜里起来解手,天才刚亮,灰蒙蒙的,看条黑影咻地晃过我面前,我追上去,看到黑影往小姐房去,我躲在窗外,看见女杀手正把小姐放在床上。」
「喔?」
原来如此。他醒来时,一戒已经睡在他身旁,身子微微蜷着,缩靠在他臂膀间,而当仆人发现司徒百合而欣喜大叫时,向来最伶俐、最谨慎、最该第一个拔剑跳起来的她,却是连眸缝也不睁,唇角衔着傻不隆咚的笑意。
那时他没多想,以为她睡熟了,正作着好梦,也不吵醒她,迳自下床查看情况,现在回想起来,才懂她为什么有那样的反应。
「兰爷,一定是她把小姐绑走,故意要我们大家慌手慌脚,她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老管家善尽挑拨,不,告知义务。
司徒剑兰长臂勾住老管家的脖子,把他的老耳凑到自己嘴边,「你倒是说说她把小姐绑走,又把小姐扛回来的用意是什么?拿百合来练臂力吗?老胡涂,挟怨报复不是这样做,恶意栽赃也要看情况。」眼下摆明就是一戒将人救回来,还要硬拗罪名哦?
「我、我才不是挟怨报复,也、也没恶意栽赃……兰爷,你先前不是还站在我这边……也怀疑女杀手……」被主子一责备,老管家结巴起来。
司徒剑兰放开他,长指弹了弹老管家额心,响亮清脆的叩声代表着老管家的脑子是空心的,没装半丁点聪明才智。
「我是怀疑曲无漪,不是怀疑她。」谁站他那边了?
「她就是曲无漪的人呀!」怀疑曲无漪跟怀疑女杀手有什么差别呢?!老管家口快,将一戒就是曲无漪派来的人给删减成简洁有力的句子。
「她才不是曲无漪的人,她是我的——」最后那两个字立刻冲到喉头,争先恐后吠出来。
「兰、兰爷……你的什么呀?」老管家怯怯问。应该在「我的」之后添上什么字吧?我的棋子?我的禁脔?我的人质?我的玩物?他有没有漏听哪些接在「我的」后头的词儿?
司徒剑兰瞪他一眼。去他的什么字都不用添啦!
「我的!」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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