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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在按排值班名单时。虽然安良以前不安心工作,业务也不很钻研的一个工人,但是原来复员时部队的中队长、现在的他们的动力车间朱主任,却看好安良有责任心、肯吃苦的精神,把安良安排到值班电工的丙班班长位置。在三个班长中,安良是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虽然连动部队当兵工龄不短,但他做电工才不过两年。甲班班长就是哪个sh人、从部队里来的副排级的老吴。乙班班长是河北人刘文彬,他也是一个五三年老兵。安良没有想到领导这样器重他,他真感到受宠若惊了,他决心要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和培养。在生产中要好好表现自己,争取入党。
安良带的班共有十二个电工,其中三个是女的。两个是从纺织厂借来的。还有几个都是临时从闽南各地刚刚招来的。
值班维修电工就是负责全厂在生产中的电气维修和运行。全厂有五个大车间,大大小小五百多台电动机,2000多盏白炽灯和日光灯,安良感到责任重大,要保证这些电气设备的安全运行可不轻松。
他把十一个电工分成三个小组,一组在动力车间,一组在压榨车间和澄清车间。一组在事故最多的分密车间。他自己机动,重点在分密机点上,并在这三个组所在车间跑来跑去。哪里事故多就往哪里跑。哪里需要处理事故,他就奔到那里。车间里出了事故,不论是电气事故,机械事故,安良都要到得现场去看一看。因为机械与电气是相连的,机械事故把机器停下来后,得要重新启动,也需要电工的监视和配合。
那天是刚刚正式生产第一天,这个日产两千顿白沙糖的甘蔗化工厂,是鹭江市第一家大型轻工业工厂,设备都是机械化自动化的。这在当时当地也算是个现代化大工厂了。经过几千工人的三年建设,现在终于可以生产了,这是当地人民的一件大喜事。他们可吃到本地生产的白沙糖了。
今日首次生产,宽阔的厂门口和高高的制糖车间厂房的墙上,挂起了许多省市兄弟厂送来的大幅标语:
“热烈祝贺鹭江甘蔗化工厂投产!”
“热烈祝贺鹭江甘蔗化工厂顺利开榨!”
“祝鹭江甘蔗化工厂开工大吉!”------那红红绿绿从办公大楼的屋顶垂挂下来的大幅标语,衬托得工厂喜气洋洋。全厂员工和来宾都非常高兴,准备迎接第一个榨季。
早八点钟光景,值班长一声令下,压榨车间蒸汽机工把挂在车间墙上的一块扁钟当当一敲,蒸汽机旁的主机工把像汽车方向盘似的蒸汽阀门向左一打,随着隆隆的蒸汽咆哮声,直征两人多高的巨大的蒸器机飞轮滚滚转动起来,带动六座压榨机也叽叽嘎嘎的开动起来,开始生产前的空车试运行。
要知道筹办这个大型甘蔗化厂已经整整三年了。从领导到全厂每个工人还有轻工业厅机电安装队工人,都已经辛辛苦苦奋战两年了。而且这个厂也是全市最大的工厂之一,也是当时fj省两个最大的糖厂之一。从58年建起,是闽南人民日夜盼望的一个生产白沙糖的大工厂。当她投产的日子,大家自然都非常高兴。
上午八点钟光景,省里轻工业厅的领导来了。市里主抓工业生产的书记来了。工业区区工委的书记也来了。还有其他许多兄弟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也来参观。厂领导陪着这些上面来的领导和各兄弟厂的来宾,在车间里转悠。这时车间里的各道工序的工人。都已经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小心谨慎地操作着。压榨车间轰轰隆隆的机器声。把工厂的气氛都带动起来了。只等蔗刀机和甘蔗输送漕一开,就算正式开榨生产了。
当时安良作为值班电工班长,腰上插着电工工具,工作服的表袋里别着测电笔,肩上挎着一只里面放着万用表、保险丝等器材的帆布工作袋,直奔前面的压榨车间。配合蔗刀机和扒蔗机岗位工人先把巨大的蔗刀机开动起来。因为这台电动机很大,得要降压起动需要电工操作。把这台大动机起动以后,安良就可以不管外面,到压榨机转而去巡视了。
但是当安良来到落遮工段时。压榨机口的扒蔗工小李就对他说:“你把我的斩蔗机82千瓦的大电动机现在就开起来吧!”安良听了高兴地说:“好的,我给你开。”他望望这个文质彬彬的毛二十岁的很秀气的小李又说:“你看看输蔗漕里有没有人躲在里面偷吃甘蔗?要不我把蔗刀机开起来把人斩死我可不负责任的呵!”
因为传说广西某糖厂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工人在停榨时偷偷躲在外面封闭的蔗刀机箱里坐在里面偷吃甘蔗,结果开榨时间到了,外面电工把蔗刀机开动起来,那个工就被里面的五十六把蔗刀给斩死了。斩死后当时还没有有发现,直等化验室从甘蔗渣中发现了人的毛发,才引起怀疑。结果在压榨机车间一查人数,少了一个工人。
现在小李笑着说:“我们这里那有这么馋嘴的工人,都要开榨了还躲进里面去偷吃甘蔗?这种又硬又粗的的糖蔗送给我吃我也不要吃,难吃死了。“
原来小李是本市人,家住鹭江风景区。屋里还有一个姐姐和母亲。父亲解放前就去了南洋。长期在海外,直到解放后也没有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寄钱来了。家里就靠他姐在罐头厂做工和刚参加工作的他为生。礼拜天安良和老乡吕永根没事时到去玩,也曾到他家去玩过,他妈妈和姐姐还十分好客,请安良他们吃饭,还带他们到的淑庄花园和云顶岩去游玩。所以小李对安良很熟悉。
这时小李对安良说,“安良。你快帮蔗刀机我开起来吧,要不你这个电工班长背着工具袋到处转悠的人,等下我要开机了一时那里找得到你。”
原来这蔗刀机是安装在甘蔗进去的输蔗机头里的密封的暗箱里装着五十六把横刀的斩蔗刀。当它开动起来后,就像一把大电风扇似的在里面飞快地转动,转速每分钟有七百五十转。当甘蔗在输蔗漕里被拖进去的时候,那一根根像锄头柄那样粗的甘蔗,便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粗纤维,如果一个人在里面,那这个人还不被斩成肉酱?因为这台大动机起运电流很大,它起动的时候是限制电流起动的,用人工操作,在它转子里面加上了一个电阻。一下子不给它起动得太快。等慢速起动起来后再把电阻脱开。这样启动过程就比较复杂,所以得要电工来亲自操作。先把开关拉到“起动”位置,待转速达到正常转速时再把开关拉到“运行”位置。有一定的技术。在启动时,切换太快,启动不起来,还会损坏电机。切换太慢,电流又太大,影响其他动力设备的运行。所以要有比较有操作经验对大电机性能熟悉的电工来操作。当然。这是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现在这种大型电机起动,只要一点按钮就轻巧地投入运行了。
起动了蔗刀机后。安良又回到压榨机车间里面。因为生产时那里机器多,流水线的开头几道工序,是重点需要监视的地方。
当他来到压榨机旁的一个下水漕里时,那里一排有十几台甘蔗蔗汁泵等小泵。管小泵的工人对他说,配合压榨机运行的冷却油泵开不起来。安良走过去用测电笔往保险丝插座上一测试。发现哪上面没有电。到处找什么地方的保险插座还没有插上?在当地的这块配电板上看来看去却没有再缺空的插座和开关。安良找图纸来看,这才发现哪个泵上面还有一道保险。于是再从上一级去找。
这时整个压榨机的机器都动起来了,制糖车间的各个岗位各条流水线也都开动起来,但是因为辅助设备漕哪里的一台小油泵动不起来,压榨机就不能开机生产,大家心里都很焦急,厂领导和上面来剪彩的市委书记都到哪个小坑来看,问是什么地方还有毛病,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搞得安良好紧张。当安良终于在压榨机的上方,一根柱子朝南的配电面板上找到哪个保险丝插座。再回到下面的辅助设备漕,他把三个小小的白色的瓷插嵌插上,哪个小油泵就欢快地转动起来,大家才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压榨机工挂在挂墙壁上的小扁钟咣咣地再一敲,正式开榨了。扒遮工小李把像一把大顶耙似的巨大的扒蔗机高高地提起来,从排满长队的甘蔗车上,哗啦哗啦地扒下甘蔗到已经开动的履带式的输蔗漕里。那六座压榨机一道一道地压着斩碎了的甘蔗就机叽叽嘎嘎地欢叫起来,整个车间回响着动听的机器运转的嗡嗡声。青白色的带着泡沫的蔗汁就哗哗地往蔗汁漕里流。
正当大家拍手鼓掌看那机器隆隆蔗水滚滚流向蔗汁漕,蔗汁泵把蔗汁通过管道哗哗地泵到二楼的蒸发罐里去,蔗渣由蔗渣输送带格得格得地向动力车间那面输送时,忽听压榨机咯嘞嘞几声响,使压榨车间的工人们都吓了一跳。压榨工赶快对值班长说,“压榨机有声音,是什么毛病?要不要停一下?要不要停一下?”
正在压榨机旁观察的值班长张闽生,也许以为领导正在参观,刚刚开始就停下来不大好,也许他以为问题不大,前后看了看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继续运行。”于是蒸汽机继续滚滚地旋转起来。但当碎甘蔗片压到第三四道压榨辊时,不想没有转几转“嘎嘞嘞嘞,蓬!蓬!”又是几声,巨大的头道的压榨辊竟跳动两下,这一下非停下来不可了。厂长与省市各级领导和来参观剪彩的外宾们都汇集到压榨机前面来看:
“发生了什么事情?”
“碰到了什么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停下来了?”
安良也关切地和压榨工段的工人们下去到已经停止的压榨机旁仔细察看,发现头座压榨机的齿轮蹦裂了好几条长长的蛇形的曲口,从蹦损的齿轮处看弯弯曲曲陷进去的条痕,这是压进过坚硬的物质所致。从崩损的齿轮下面,大家仔细看哪已经被压榨过的蔗渣里,发现有已经被压得曲里拐弯的像死蛇一样的一根圆钢嵌在甘蔗渣丛中。
原来是一根一米多长的坚硬的圆钢条嵌在甘蔗里压进压榨机里去了!这坚硬的圆钢条可不是饱含蔗汁的嫩嫩的甘蔗,它把压榨机的齿轮都咬成了弯弯曲曲的一长条缺口。
这是一起大事故,因为被钢条扎出的曲曲弯弯一长条缺陷的压榨辊已不能正常生产,而那压榨辊是生铁铸成的,就是请老师傅来修,要重新焊好和修复这些缺口并不容易。而且得要较长时间。
于是厂领导马上查扒蔗机工,“你怎么把钢条也扒进去了?是有意破坏还是一时疏忽了?”于是立即把哪个扒蔗工小李送到保卫科去盘问。
同时查值班长,压榨机岗位工人当时听到声音就提醒值班长,值班长为什么没有命令马上焦停下来?岗位工人说,当初听到声音就提醒他过,叫他停机停机,他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听工人的意见呢?”
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保卫科阎科长一查那个麻痹大意的值班长还是地主出身,刚从部队下来,因为他成份不好是被整简下来的一个部队的排级干部。正好市委书记也在车间里观看。
书记一听就来火,气喷地说:“那是故意破坏,是阶级报复!”他大发雷霆。“把他抓起来!送!”结论很简单“他敌视我们建设,有意破坏生产。”
厂保卫科遵照命令立即把他抓起来。送到市去。
下去又查岗位工人。“为什么扒蔗工没有及时发现那根铁条?让那么长的一条园钢条落到甘蔗槽里去了?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破坏还是麻痹大意?是不是和值班长串通一起干的?”
于是把扒蔗工小李也抓起来,送到厂里一个小房间里关起来。安良看见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扒蔗工小李,一下子被保卫科的两个干部用粗粗的绳子五花大绑地绑缚起来。小李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得扎扎地响,他被绑得呜呜地哭。可是保卫科的人还用脚踢他,用拳头打他。连推带拖地一下子把他带走了。
在保卫科里,那个长着几颗大麻子的阎科长,拍着桌子审问他:“姓李的,你扒甘蔗怎么把铁条也扒进去了?你是麻脾大意还是故意破坏!嗯?快说出来!”小李见这阵势都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低着头急急巴巴地说:“我没有破坏,我没有破坏―――――”
“那你怎么把这样的大铁条扒进去了?”
“我是不知道。我当时没有看见。”
“你瞎了眼啦!这么粗的一根铁条你会没有看见?”
小李低着头讷讷地说:“在甘蔗漕里甘蔗都一捆一捆打捆的,我在上面用大铁耙耙甘蔗捆时,大铁耙一耙就把十几捆甘蔗耙到甘蔗漕里去了去了,我高高的站在上面,甘蔗漕在低低的甘蔗漕里,我怎么看得见?我是只管上面扒蔗,不管下面落蔗的。再说这么细的铁条嵌在甘蔗堆里。那里能看得清楚!”
“你强辩!这么粗的一根铁条不是一枚针,怎么会看不见!”
“我是没有看见呀,要是我看见,早就不扒了。”
“你是故意破坏吧,啊?”保卫科长冷笑一声说:“你这个人肯定对我们国家不满,你是什么出身?家庭成份是什么?”
“城里没有经过土改。我也不知道我家是什么成份。”
“那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父亲我都没有看见过,他一直在南洋。”
“在南洋什么地方?”
“听说是在菲律滨。”
“菲律滨和有来往,是个和穿一条裤子的国家,这说明你出身是个反动透顶的家庭。嗯,我明白啦,你父亲一定是个!你出身在一个反革命家庭,你对我们党怀着刻骨仇恨。你是故意来破坏我们工厂的。好啦,不用多审啦,小王,把他关起来,明天也送市。“
小李被抓进保卫科去后,安良一时里心里难过极了,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难道真的比前线还紧张,动不动就有什么破坏?他不相信小李会是!小李姐姐会是?小李妈妈是个慈详的老人,她更不像是个。他们一家人对人都这么友好和善良,你们又没有调查过怎么知道他是?他想起初次由小李带他和李金根到他家里去玩的情形,当时小李的母亲和小李的姐姐看见他们是多么友好,多么热情地迎接他们,还亲自为他们倒茶,削苹果给他们吃。问他们是那里人,听当听说他俩都是zj人时,又问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当安良说他们是从这里的海军部队复叫员的,小李的母亲还高兴地说,喔,那你们当过解放军海军?解放军好,海军好!她用他们听不大懂闽南话说。对他们这样好的一个老妈妈怎么会是分子呢?真叫人弄不明白!现在小李被关起来了,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他,安良想他妈妈知道不知会有多担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天夜里,他晚饭也吃不下,心里尽想着小李的事情。
睡梦里还想着这小李。
朦胧中他看见小李来到他睡的集体宿舍来,只见小李一反平常乐哈哈的神情,低着头愁眉紧锁对地安良幽幽地说“包安良,我冤枉啊!我家好好的人家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你说我妈妈这么大年纪了,会是吗?我姐姐在罐头厂当工人,怎么是?包安良,你要帮帮我洗刷我的罪状呀------这铁棒怎么会是我放进去的呢?如果我要破坏何用这样来破坏,我一天到晚在车间里,那里不可以去破坏,还用得着用这种方法来破坏?真会冤枉人呀!包安良,你是从部队下来的复员军人,领导对你印象也好,说话比我们有威信,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洗刷一下我的冤情了,我拜托你了!”说着他一阵风似地去了。
安良大叫:“小李!小李!”小李一下子连他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小李管自走了,却把他自己叫醒了。原来自己仍睡在床上。仔细想想刚才在梦中小李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冷汗淋漓。怎么小李会来我地方手托梦,难道他-------
第二天早上安良恍恍忽忽地到食堂去吃饭,人们悄悄在传说,扒蔗工小李关在保卫科里夜晚在那里用裤带吊死了。安良才知道他夜里来到他地方是来托梦呢,小李已经死了!为他死得不明不白,才来到他地方托梦的。他不相信,他不可能死的,他不可能死的!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他死了他妈妈怎么办?昨天还好好的人,上班时叫他开蔗刀机,蔗刀机开好他就离开了,好好的人,说没了就没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嗵嗵嗵地跑去到保卫科找保卫科长,他奔到那里迎面正好碰到保卫科长,他忙急急地问:“小李呢小李?”
“你找小李干什么?他已经死了。”阎科长冷漠地说。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要见见他,他现在在那里?”
“还在禁闭室里,他是自畏罪自杀的,我们马上叫他家属来领。他死了也白死!”阎科长冷酷地说。
安良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要看过明白,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让我看过明白!我心里好难过。昨天上班时是他叫我开蔗刀机的,怎么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科长生气地瞪他一眼说:“包安良,这事情与你毫无关系,你管什么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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