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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子低声对卓然说:“这主意其实是二老出的,你二哥才没这么想,他很满足了。二老总觉得生意可以做大一些,但是你前面有话在先,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既然现在三叔你有这样的交代,以后我们心里就有数了,就这么踏踏实实的做下去。就像三叔您说的,只要有这门独家生意在,这门手艺就能一直赚钱下去,积少成多嘛,总比杀鸡取卵更好。”
几人正在说着话,大嫂子进来了道:“他三叔,门外来了个老夫子,说是要拜见您,这是他的拜帖。”
卓然接过来一瞧,却是不久前刚给他写过信的大文豪苏轼的父亲苏洵,不由得又惊又喜又是诧异。
苏洵在历史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成年之后才知道发奋读书,大器晚成,着实很是有才华的。当然,他最大的才华是培养出来两个儿子苏轼和苏辙,跟他一起跻身唐宋八大家。却不知道这位大文豪苏轼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卓然想着马上便可以见到一代文豪苏轼,不由得连心都怦怦乱跳起来。赶紧拿着拜帖快步来到前院大门外,一眼瞧见门口垂手而立的只有一个老者,似乎有些面熟,身后并没有其他的人,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大嫂做了介绍。来人正是苏轼的父亲苏洵。
苏洵曾经在进士及第庆功的琼林宴上见过卓然。苏洵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但凡跟儿子同榜的同年,他都挨个敬酒,着意结纳。所以跟卓然也曾喝过一杯酒,记得卓然的相貌。
苏洵躬身施礼道:“卓县尉,还记得老朽吗?”
卓然当然记得,就算记不得,他的拜帖上也写的明明白白,忙一躬到地:“原来是苏伯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卓然跟苏洵的儿子是同年,当然要尊称伯父。
苏洵忙赔笑说:“这可不敢当,今日仓促拜会,没有打扰县尉吧。”
“哪有,今日正好衙门休息,我正闲在家无聊呢。”
苏洵立刻抚掌叫道:“既是如此,那老兄倒有一个提议,净月湖畔如今春色盎然,莫不如我们去湖边酒楼小酌一杯,凭吊春色。不知县尉意向如何?”
“如此甚好。”
跟着卓然的小厮郭帅赶紧到街上去找租赁的马车。
苏洵很是惊讶的说道:“我听说卓大人你已经提拔为主簿,应该有自己的车马呀,怎么还要租赁车马呢?”
卓然微笑道:“只有知县大人才能配有车马,我虽然已经当了主簿,按照规矩,也只有公差的时候有车马接送,平素里家里是没有的。今日正好衙门放假休息,所以这车马也就不方便了。”
大嫂在一旁说:“我们三叔平素都不用衙门的车马,说的只要是私事,还是自己花钱租车马的好,不要占朝廷的便宜。”
苏洵一挑大拇指:“卓大人公私分明,真是让人敬佩。在我们川蜀那边,有的官员官级还不及卓大人,便已经将衙门的车马随时呼来唤去甚至直接放在家中随时调用。也不管别人如何,毕竟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啊。”
卓然微笑点头:“喜欢占便宜的人到处都有。”
这时郭帅已经叫到车了,当下两人上了马车,往净月湖走。
卓然问:“苏轼、苏辙两位年兄怎么没跟伯父一起来呀?”
苏洵道:“拙荆三年孝期未满,他们两要服孝,所以不能离开家。我因为有事到京城,便独自一人来了,顺便来拜会一下卓大人。苏轼、苏洵他们俩可是常说起你呢,认为卓大人是这一榜进士中出类拔萃者,他们两最佩服的便是卓大人了。”
卓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拍马屁,却还是有些飘飘然。毕竟这话出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转述的话又来自于同是唐宋八大家苏轼和苏辙。脸上却谦逊地笑了笑说:“你们父子三人那才是让人十分敬仰呢,特别是苏轼兄的文采,一直是我非常仰慕的。”
苏洵顿时高兴起来说道:“卓大人客气了,他们两个虽然跟大人同榜进士,但仕途又如何及得了卓大人您,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得到朝廷授职呢。至于我,嘿嘿,屡试不中,别人夸赞我,我都不好意思接腔。”
卓然道:“老伯乃是国之栋梁,您的腾飞指日可待。”
卓然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毕竟对历史了然于胸,知道这位苏洵虽然晚年曾千辛万苦终于进入了仕途,可在官场上只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已。而且还是到处求职最终才得到推荐,破格当上的,还不是走的正途科举入仕。
因推荐而当官,在官场上实际上是不受人待见的,有走后门的嫌疑。而现在苏洵连后门都还没有开启,目前还是布衣白丁一个。
卓然的这几句话引得苏洵谦卑的笑了,心里却乐开了花,说道:“多谢卓大人,如此夸赞。”
苏洵原本想借着这话让卓然推荐自己,可是又觉得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说这种事有些不应景,也没有气氛,于是便强行把这话按了下来。
说着话,马车来到了静月湖边。卓然这一次没有带苏洵去湖上去游荡。那种浪漫的事最好跟云燕那样的小美人才有的情趣,跟苏洵这白胡子老头湖上泛舟着实有些煞风景。倒不如登高而望,多几分豪迈。
卓然把苏洵请到了静月湖的近月楼之上,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酒楼之上已经三三两两的有好些在吃饭饮酒了。来饮酒的大多是些文人墨客。就楼上有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有的唉声叹气感叹时运不济。没到中午,便已经有人喝得醺醺然了。
卓然点了几个精致小菜,上了一壶上好的美酒,跟苏洵频频举杯,不时问一些苏轼和苏辙的消息。
苏洵到底是个人精,很快发现这卓大人似乎对自己的大儿子苏轼的近况更为关注。所以主要挑一些苏轼小时候的趣事,学诗词文章的经历说与卓然听。
卓然中学时其实是很喜欢历史的,只可惜他的理科同样不错,父亲坚持让他考了理科大学,说是将来好就业,要不然他说不定就成了哪位大学的历史老师了。
以前听到苏轼的故事还觉得不够详细,不太过瘾,而现在亲口听苏轼的父亲描述苏轼小时候的故事,当真听的是津津有味,甚至还想这样的故事要是自己现在记下来,只怕一千年以后,到了现代,肯定会成为研究苏轼生平的重要文献,自己也可以借机扬名,在史上留名了。
两人正说笑着,邻桌几个书生也在那儿高谈阔论。其中一个黑脸的书生道:“临近清明,烟雨纷纷,如此良辰美景,莫不如题诗一首,凑个雅趣。诸位觉得如何?”
其他三个立刻拊掌叫好,其中一个说道:“竟是如此,就请大哥先填一词,我等狗尾续貂。”
其他人纷纷拊掌,连声称妙。
那黑脸书生倒也没有推辞,一拍桌子说道:“店家,取纸笔来。”
另一个白脸书生忙一挥手说道:“且慢,纸币上写来,酒醒之后总是找不着,今日见大哥如此兴致高昂,这一面雪白的粉墙,正好让大哥泼墨一挥,我等也可共赏大哥的才情啊。”
来这酒楼喝酒的文人墨客,喜欢墙上题诗。对于这种事情,若是诗词写的好,或者是有名气的人题写的,店家便会把它留着。而其他的人写的又不咋样的,等客人走之后,直接重新刷一道白灰便把它盖过去了。这些书生也不会对这件事斤斤计较。所以这白墙上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留下让掌柜觉得可以留下的诗作,扔在是雪白一道墙壁。只不过墙壁下面,已经不知道被盖掉了多少打油诗了。”
黑脸书生点头,吩咐取来笔墨,伙计在一旁卷起袖管,可劲的帮他磨墨。
黑脸书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管狼毫,凝神望着雪白的墙壁,沉思良久,这才提笔,在已经研好墨汁的砚台之上蘸饱了墨。在边上退掉多余的墨汁,提笔在手,笔走龙蛇,写的是行草。
白面书生等人则站在他身后,背着手,摇头晃脑跟着,他写一句,这些人便吟诵一句,然后不住嘴的赞叹这诗句的美妙。
当他写了四句之后,忽然停笔不写了,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沉思,又或者脑袋断片了,无以为续,场景颇有些尴尬。
好在这黑脸书生反应倒也快,背着手扭头过来,扫了一眼身后的三个兄弟,说道:“我们几人既然一同到这酒楼,那我当然不能一枝独发,还请三位仁兄也来写上两句,咱们这才叫以诗会友嘛。来来来,哪位仁兄接着我把这浣溪沙后面两句续完呢?”
酒楼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见有人提诗,也都在伸着脖子瞧着。这三人似乎不敢人前显摆,相互推辞,一个夸另一个文采好,那个夸这个诗词佳,却谁也不肯去接那只狼毫。
黑脸书生眯着醉眼,望向了酒楼上的其他人说道:“既然你们三个如此谦让,那何不求教于在座的诸位仁兄,看看哪位能续一下。若是接上了,萧某人便请他喝一坛花雕酒。”
花雕酒那可是上好的美酒,一坛值不少银子。
一听这话,满堂书生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可是细细读了他前面的四句,凝神思索,又觉得实在想不出意境贴切而又能够让人满意的诗词来。
毕竟这种墙壁题诗跟写在纸上不一样,写在纸上别人未必看得见,写在墙壁上,只要掌柜的不擦掉,每个来上来吃饭的人都会看见的,到时一问跑堂的,便会知道是谁的大作,写的好倒罢了,写的不好,臭名昭著。于是没有一人上前接手。
黑脸书生最后将目光落在卓然和苏洵身上,迈腿来到两人桌旁,一拱手:“之前听到二位谈论,似乎这位台兄是金榜题名的进士,却不知是哪一榜?姓氏名谁?”
卓然并不想在人前显摆,承继的小县尉的文笔也实在拿不出手,没有可以显摆的地方。倒是人家苏洵,唐宋八大家之一,文采冠天下的主,哪怵这个?于是说:“这位老先生是我的伯父,锦绣文章天下无人能及。若是你要找人替你续诗,非他莫属。”
卓然这话的确没有任何夸大之处,苏洵那好歹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名流千古的大才子,还真没几个人敢自诩比他强的。不过听在苏洵耳中,却有些让他脸上发烫。他自诩才高八斗,文章不敢说冠绝天下,但至少不弱于当时顶尖文豪。但是到如今,却还是碌碌无为,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没捞到,卓然如此赞誉让他有些汗颜。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苏洵虽然列入了唐宋八大家,但主要是擅长文章,特别是政论。而诗词歌赋则不是他所长,他也没有什么有名的诗篇流传下来。因此,如果现场让他写上一篇散文或者政论,他绝对欣然应允,滔滔不绝,一挥而就,可是要让他写一首诗,特别是在别人写完前四句的情况下,他往后续上两句,这就相当考究功夫了。
而苏洵年岁已大,越是年纪大的人,就越爱惜名声,他实在有些不敢接招,生怕写的不好,让自己的颜面扫地。这种越老越胆小的心理,使得他异常谨慎。
同时,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他希望能够把人前露脸的事给卓然,让卓然去露这个脸,他相信卓然有这个能力。即便他没有这个能力,前面这人写的这首诗,前面四句也不咋滴,大不了一笑了之。
这家酒楼掌柜肯定知道卓然是县里主簿兼县尉,这样级别的高官当然是要全力维护他的荣耀,如果这两句写得的确不咋地,到时候就找个借口把它刷掉也就算了,总比自己一个外乡人,把两句诗提到上面,又恰好是县尉大人的朋友,掌柜的看在卓然面子上让这两句诗留下来,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所以想到这儿,苏洵立刻谦逊地笑了笑:“这位可是嘉佑二年金榜题名的进士,跟犬子乃是同年,现在是本县的主簿兼县尉,你可听说过?”
此言一出,场中本来有的喧哗之声顿时安静下来。试想,有位大老爷在此饮酒,谁敢胡乱喧哗?
黑脸书生却没什么惊骇之举,只是微笑拱手对卓然道:“请恕在下眼拙,我并非本县人,来看望朋友。却没想能够在此见到县尉老爷,当真是小人的荣幸。”
他扭头瞧了墙上那几句诗句,心中似乎对这四句诗词着实有些满意,正要说话,却打了个酒嗝,又赶紧歉意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这才对卓然道:“学生不才,不知道县尉老爷您在这,所以班门弄斧写了这么几句,不知道老爷能否指点一二?学生感激不尽。”
卓然扫了一眼众人,见场上人多伸长脖子往这边瞧,有的是充满敬仰,有的则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想看看自己这个进士县尉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卓然也是喝的有些大,眯着眼,刚才对方在墙上写的时候,他已经大致心里有数了,不过现在对方直接让自己接招,他有些犹豫。但随即又想,好歹自己是本地的县尉,难道这些人也敢当面嘲笑不成。
当下卓然便站起身,接过了他手中的狼毫道:“那我试着写两句,写得不好,还请伯父您指教。”
苏洵赶紧道:“我等瞻仰大人墨宝。”
卓然走到那面墙前,抬头又把那几句诗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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