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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前几天还一再强调要循序渐进、要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来、要等把刘二兴这条线经营稳定了再去发展下一个。结果,去“凉园”开了一次会,十四爷就立即改了主意,催着众人马上行动,同时对另两个潜在候选目标人物进行说服拉拢,多少显得这位爷有些朝令夕改、缺乏耐性。但对于具体实施的范小二和范小六来说,这样的安排却是他们二人求之不得的——范小五良乡之行回来后受到的赞扬与奖赏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谁不想立马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办好,也像小五那样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因此,对于范吾成更改命令,范小二和范小六不但不觉得为难,反而心气儿极高。得令后不到一个时辰,两个人便已经离了范府,直奔自己的目标人物而去。
尽管范小二要去见的人就在北平城内,远比范小六要去的良乡城——虽然同样是去良乡城,范小六和之前范小五见的却并不是同一个人——近得多,但一心想要好好表现,以便在十四爷面前立功、露脸的他却并没有丝毫懈怠,而是与范小六同时出发。
不过,距离虽近,可由于目标人物平时都是在“飞龙军”位于北平城内的仓库区办公,以范小二的身份,除非有军事部发的特别通行证,不然漫说是进去找人,只怕他连仓库区五十步范围都接近不了——这也是范小二如此着急出发的原因之一。
好在,范小二虽进不了仓库区,他要拜访的目标人物却也不是一直在仓库区里待着不出来。得益于工作场所就在北平城内,且其担任的只是后勤方面的职务,无需像野战部队那样常驻军营,除了战时必须坚守岗位、不得擅离外,其他时间倒是可以在工作结束后下班回家。因此,范小二便采取了迂回的方式,没有直接去接近那处自己不可能接近得了的仓库区,而是估摸着目标人物即将收工回家的当口,等在目标人物返家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小茶肆里,静候对方的出现。
酉时末,正当已经在小茶肆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却连一壶茶都没有喝完、一小碟瓜子都没有磕完、已然令茶肆的茶博士“另眼”相看的范小二望眼欲穿,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情,不走这条回家常走的路线,或者被人拉去喝酒时,目标人物常坐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辆这个时代款式的普通两轮马车,无论是拉车的马匹、赶车的车把式,还是马车轿厢的规格,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样子。原本在人来人往、车辆密集、四轮马车大行其道的北平城,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眼前的这辆马车却是引得路旁的行人频频侧目,回头率堪比妩媚动人的大美女。而这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之所以会引起如此的注意,完全是因为在这春末阴历三月底四月初、在人们纷纷脱掉厚重冬装换上夹衣甚至单衣、马车车厢纷纷摘掉或棉、或毡、或皮毛的冬季围挡和车帘,换上轻薄的布质或者绸质单层围挡和车帘时,这辆马车的车厢依然围着厚厚的毛毡围档、挂着密不透风的毛毡车帘,将整个车厢遮盖得严严实实,实在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要知道,北平城现在虽还没有入夏,可白天最高气温已然升到十来度二十度,一般人若是坐在如此厚实、严密的车厢里,就算不中暑,也会被热得受不了,早就跳出车来透气、凉快了。
其他人见到这辆马车或许会感到奇怪、不解,在小茶肆内苦等的范小二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主子以及他自己与车内乘客相交近三年时间,对对方的情况很清楚,明白对方这样作为的原因——车内乘客身体很不好,既虚且弱。漫说是现在春末的天气,就算到了盛夏时节,他坐的马车车厢虽然会摘掉厚厚的毛毡围挡换成相对轻薄的材料、却依然会门窗紧闭,绝不会有掀起车帘和车窗行驶的情况。堂堂七尺汉子,出行时却需要像个未嫁的大户人家千金一般,将车子挡个严严实实,以免受风。
此外,范小二还知道,车内乘客的身体并非生来便如此羸弱。恰恰相反,对方以前的身体条件相当好,不但身强体壮,而且还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并最终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飞龙军”的一名军官、一名很受长官赏识的军官。假以时日,其必定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只可惜,此人时运不济。就在其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却因为一时糊涂,为了给自己那犯了大错、即将砍头、但被自己视为至亲手足的堂弟出面求情,被盛怒之下的钱远山一脚给踢成了重伤。不但从此失去了长官的赏识与信任、失去了升迁加衔的机会,而且还因为那一脚落下病根,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不得不离开战斗部队,转调到后勤辎重部门担任文职。
不错,坐在那辆正缓缓驶来的马车中的乘客正是高贵——原“飞龙军”二团三营营长、现北平军节度府“飞龙军”都指挥使司、后勤辎重署、被服营指挥使(军事部后勤司日常辎重处被服管理科科长、少校军衔)。
眼见高贵所坐的马车距离自己所在的小茶肆越来越近,范小二匆忙跟茶博士结了茶钱,出了小茶肆,佯装只顾低头赶路、没注意到对面马车的样子,直直的往高贵的马车上撞了过去。
戌时初,在离范小二喝茶的茶肆不远处的一座虽规模不大、却胜在安静雅致的小酒楼的一间雅室里,范小二与高贵相对而坐。二人一面推杯换盏,一面小声的说着话。
如果说之前范小五拉拢刘二兴时用的是诱之以利的策略,那么此时在酒楼雅间当中,范小二说服身份、地位、收入、福利远在刘二兴之上的高贵所用的策略便是动之以情了。
酒桌之上,范小二一边浅斟慢酌,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渐渐引到了高贵当初为了给自己堂弟求情而被钱远山踢成重伤的事情上。结果,不出范小二所料,一提及此事,原本还一副沉稳平静、古井不波表情的高贵登时就变得激动非常。原本腊黄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异样的红色,原本略显虚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粗重起来,就连拿着酒杯的手都开始发抖。
眼见高贵情绪异常,范小二一边假意规劝,一边却开始敲起了锣边儿,继续刺激对方的神经。结果可想而知,这样的规劝不但不能为高贵“降温”,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气。再加上因为身体原因不常饮酒的他这次与老朋友“偶遇”,一时兴起便多喝了两杯,且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多年至交好友,对自己的情况和心思早就知晓,倒不虞对方会出去乱说。
因此,气愤难平的高贵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骂道:“想我那堂弟高恍当初虽然一时糊涂随着向博通、向博明他们兄弟二人反叛,但那只是受了向氏兄弟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待到平叛大军一到、向博通拔刀自杀后,我那堂弟便立即弃械投降,没有再做任何的抵抗。
俗话说‘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也是历朝历代平叛时所采取的通行政策。带头发动叛乱的向氏兄弟既然已死,其他被胁从的叛乱者虽不至全部释放,至少也该给大家留一条活路、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诸位头领却是不问青红皂白,当兵的一律重责并投入苦役营服刑,当官的更是一律处以极刑,根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最为可恨的是,某家去向那钱远山求情,不过是想尽一尽与堂弟之间的兄弟情,希望能以自己在‘飞龙军’里立的功劳来为堂弟赎罪,只求能换回高恍一条性命,罚他去苦役营中服刑,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是毫无怨言。而且,就算他钱远山不答应也没什么,某家已然为堂弟尽了力,也不怕堂弟埋怨。哪知道,这厮不仅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将某家这个营长骂了一顿,而且还一脚将某家踢成了重伤。若不是仗着某家身子骨比较结实、军中的郎中医术比较高明,只怕这一脚便要了某家的命了。饶是如此,某家依然落下了病根,不但长年累月需要寻医问药,而且还因为身体虚弱,不得不离开‘飞龙军’的战斗部队,转职到后勤辎重营,当这么个存军装、发被褥,没有什么前途的破被服营指挥使。
不错,某家不遵军令,偷偷跑去为高恍求情确实有错在先。可某家当时身为‘飞龙军’营长,犯了错误、有了过失,也该依照军法予以处罚,他钱远山有什么理由将某家踢成重伤。他说某家违抗军令、公私不分,他本人何尝不是违反了‘飞龙军’条令,对某家执行私刑。
奈何某家位卑言轻,既搬不倒钱远山那厮,也救不了某的堂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头落地,自己却是无计可施。及至后来,某家又因为伤重难愈,被从作战部队调职到了辎重部队管被服,连想私下里打他钱远山黑枪的机会都没有了。再加上高恍无子、只有一女,某家如今已是我高家唯一的传人,为了将我高家的香火传下去,实不敢再行那以身犯险的事情。到头来也只能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窝窝囊囊的当这个被服营副指挥使。至于堂弟和某自己的深仇大恨,只怕这辈子也无望去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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