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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鹤野不过是大周北伐右路军一系列任务的第一步,接下来包围并攻克辽阳城才是其此番北进的关键所在。因此,夺取鹤野城后,北伐右路军前军只在鹤野城停留了一晚,便于第二天拨营起寨,在邹振远的率领下继续沿河溯流而上,杀向辽阳城。至于鹤野城投降的一众辽国官员、守将,则依其在献城归周一事上的作为和性质分成了三部分。其一,作为邹振远的结义兄长、此次鹤野献城归周的最主要领导者,辽阳援军主将韩守忠在恢复了本名韩铁心后,率领自己亲信手下及嫡系兵马随邹振远大军一同北上,共取辽阳城;其二,作为此次鹤野献城归周的另一名主要领导者和重要策划者,县令吴德明原职留任,率鹤野城本地守军与协助其维持治安的周军“保安军”一个团一起留守鹤野,在保证北伐右路军前军的侧后安全并接应随后抵达的北伐右路军后军的同时,亦负责监管未随前军而行的那部分辽阳援军;其三,作为此次鹤野献城归周的骑墙派、观望派,辽阳援军副将孙德禄则领着自己的嫡系人马以及原韩守信的嫡系人马驻扎于城外兵营之内,等待着大周北伐右路军后军到来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甄别、裁汰和改编。当然,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意外变故,这支人马只有队正以上的军官被允许保留随身兵刃,其他兵士都被收缴了武器,处于赤手空拳的状态。
正如邹振远与韩铁心当初秘会时所料,尽管吴德明严密封锁了鹤野城、非韩铁心嫡系人马也被看管了起来,但随着周军撤围北上,有关鹤野城内所发生的一切的消息还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向辽阳城,并在阴历六月初一传到了韩德枢的耳朵里。
如此令人沮丧的消息自然令韩德枢怒不可遏、羞恼异常。他既怒韩守信无能,更恼韩守忠的不忠。于是,在恼怒之余,这位一直以来以亲民、爱民,善待属下为人所称道的韩左相再也顾不上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下令将韩守忠、韩守信以及韩守忠那些个亲信手下的家眷全部捉拿起来,满门抄斩,以儆效尤。只是,令韩德枢感到失望和意外的是,除了韩守信之外,其他人的宅院均已是空空如也,那些个叛徒的家眷全都去向不明。而且,据周边邻居反应,这些人都是在两天前突然消失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一情况更令韩德枢在失望与意外之余心惊不已。
在韩德枢看来,韩守忠等叛逆的家眷两天前才突然消失,说明他们此前并不知晓韩守忠反叛,或者说韩守忠在离开辽阳城之前尚未决定反叛,直到他确认周军前军主将确为他的结义兄弟邹振远后才决心背主,并设法通知自己和亲信的家眷畏罪潜逃的,且其中很可能得到了周军的帮助,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说明辽阳城内有周军的细作,而且从其能够将韩守忠及其亲信总计四、五十名家眷悄然无声的转移至隐秘之地的能力来看,其在辽阳城内经营的时间绝非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甚至不止一年两年。一想到有这样一个规模庞大、实力雄厚、行踪诡秘的细作网就潜藏在辽阳城内,又怎么能不令韩德枢心惊肉跳、遍体生寒。是以,在得到鹤野城消息的第一时间,韩德枢便赶到东京留守府去和东京留守耶律和里商议对策。
进了留守府,见到耶律和里后,韩德枢刚要将有关鹤野城的消息以及辽阳城内隐藏有周军细作网的事情详细讲出,对方便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面色忧虑的告诉了他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天子及朝廷群臣已经被辽阳城派出的侦骑找到,但周军也已经发现了圣驾所在,并一路穷追不舍,如今天子和群臣正且战且退,往辽阳城而来。
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令韩德枢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不过,毕竟是为官多年、心机深沉之人,经过最初的愕然之后,韩德枢还是很快恢复过来,开始向耶律和里了解天子圣驾被找到的经过。
说起来,耶律璟被周军发现既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原本,以金蝉脱壳之计潜出黄龙城后,耶律璟、契丹朝臣以及数万天子亲军便避开大道及人烟稠密之处,晓宿夜行,以每昼夜走三十至四十里的速度,虽然不算迅速却相对安全的退往辽阳城。
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自阴历五月初下过一场不大的阵雨后,塞外便连续高温、滴雨不见了。经过半个多月的阳光炙烤、高温蒸发,整个东京道林木草地均是干燥异常,处于一点既燃的状态。为此,负责行军指挥的耶律屋质接连下令,要求所有官员及护驾兵马务必注意用火安全,切不可有丝毫放松,以免因为疏忽大意造成火灾。不然的话,不但众人的身家性命会受到威胁,而且还可能会引起周边城镇或者村寨的注意,以至暴露了大军的行踪——虽然契丹君臣自认为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用的漂亮,却也不敢托大到半个月过去了,周军还没有发现上当受骗,还没有派出兵马四处搜寻己方下落的地步。所以,此时保证大军行动的隐秘性至关重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屋质严令各部注意防火,却忘记了在自己的队伍中除了知晓大辽朝廷已经岌岌可危的大臣、训练有素的兵将之外,还有数百户因为无意中发现圣驾所在而被扣押于军中裹挟南下的普通百姓。这些人原本就对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心有不满,再加上一路夜行晓宿、连日奔波,更令他们怨气冲天。若不是畏惧护驾亲军手中的刀剑,他们可能早就奋起反抗了。只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当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其暴发便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应历二十年(建隆七年)阴历五月二十的傍晚,一个被军队裹挟而下的渤海人家庭因为没有遵守用火令,在规定的地域之外生火做饭而受到了巡逻兵士的斥责和惩处。不但烧饭的铁锅被砸碎、刚烧好的饭食被皮靴踩得稀烂,而且家里的男主人还被领头的契丹军官下令毒打了一顿,以至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半夜里便一命呜呼了。
家里的顶梁柱被活活打死,其他家庭成员在悲痛之余更是愤怒异常。尽管当时畏于兵士的刀剑而不敢立即发作,但并不代表他们会永远隐忍。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家男主人的两个儿子虽然还未成年,常年的游猎生活却赋予了他们坚毅的性格和狠绝的作风。他们很清楚若是当面与对方起冲突,自己远不是那些身强体壮、训练有素,且手执利刃的皮室宫帐军的对手,唯有背地里下手,且直击对方的薄弱环节才可能有一线成功的希望。而在经过一番观察和策划后,两兄弟最终决定采用火攻。于是,在暗中准备了五日后,在阴历五月二十五这天的午后,兄弟两人趁着宿营地所有人都睡得正香,连那些负责营地内部巡逻警戒的契丹士兵都因为烈日当头、天气炎热而昏昏欲睡,一个个抱着兵器躲到树荫下打盹的机会,先将自己这几日费尽心思收集来的菜油撒在那队打砸自己家当、打死自己父亲的契丹兵士所睡帐篷四周,而后便选择了一处上风口点燃了火头。
经过长时间干旱无雨和高温炙烤,这片被当作宿营地的树林已经非常干燥,所以一经点燃,放火点附近的树木开始猛烈燃烧,大火亦随之熊熊而起。而好巧不巧的是,这边火头刚刚点着,那边便开始起风。火借风势,在一阵强劲东北风的吹动下,这场大火迅速扩散开去,片刻工夫便已成燎原之势。不但将那对渤海人兄弟仇人所在的那片树林全部引燃,而且周围的树木、草地也一并吞噬,这其中也包括那对渤海人兄弟自己的亲人所住帐篷。是以,仇人被困火海,发出悲惨叫声、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兄弟二人便已是欲哭无泪,发了疯一般跑向自家的帐篷,希望能将自己的家人救出火海。然而,在转瞬间便已席卷数十亩树林的熊熊烈火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尽管兄弟二人脱下自己的衣服奋力扑打火头,可他们不但没能靠近自家帐篷一步,反而很快便陷入了烈焰的包围之中,犹如火场中的其他人一样,再无脱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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