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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不如刚才活跃,众大臣也是闷头喝酒,小块吃肉。朱植心头感到莫名的压抑,看来和皇帝老儿一同吃饭,如同煎熬。他夹起一块肉,做得又老又没味道,如嚼腊味。这种饭吃下去只会影响消化,对着满桌的食物,他也失去了兴趣。
突然哐铛一声清脆悦耳地传来,大殿里大臣们正在吃着,本来就声音不大,所以这声音在丝乐声中非常清晰。朱植抬头一看,大殿东头一名执金吾正把一杆金瓜捡起来,看他面目煞白,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朱植连忙看看朱元璋,只见他的黑脸此时更加难看,把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蹲,怒道:“值日官何在?”
站在御前的一名带刀武将连忙扑通跪倒:“臣在。”
朱元璋道:“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是谁?”
武将哆嗦着道:“是,是金吾卫百户傅让。”傅让?这名字好熟,朱植在座上努力回忆着,这是一个怎样的名字?
朱元璋眼睛朝武将坐席中瞥了一眼,目露凶光,怒道:“难道他不知道今日是蓝将军庆功的大好日子吗?难道他连拿着金瓜的力气也没有吗?”
在座的大臣皇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谁都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此时突然发飙。因为这样偶尔的小差错以往在典礼中也有发生,一般都是由当值官员回去内部处罚就算了,今日这个倒霉的执金吾却不知道为什么犯了朱元璋的忌讳。
武将哆嗦着道:“回皇上,傅让今日当值,然昨夜……”
朱元璋一拍案榻:“住嘴,再替他辩解,连你一起处罚。”武将哆嗦着唯唯诺诺。坐在一旁的蓝玉,手中正拿着酒爵,显然没从这突然的变故中醒悟过来,他的脸红一阵,绿一阵,神情异常尴尬。
朱元璋又道:“扰乱御筵该当何罪?”
武将哆嗦着道:“廷仗一百。”
朱元璋眼皮一翻:“来人哪,还不拖下去,给朕狠狠地打。”话音刚落,几名御前侍卫就扑上去,把傅让拉出大殿。
到了此时,武将席中一白面黑须,相貌堂堂的武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道:“臣,傅友德……”
朱植一拍脑门,啊,终于想起来了。天啊,竟然是这一幕!这会轮到朱植的脑袋里是磬啊,钟啊,铙啊的,叮叮咣咣忙作一团。又像是芥末酱,甜面酱,辣椒酱地混在一起不是滋味。历史始终是历史,铁血一般的车轮轰轰碾过,在原来的轨道中没有任何改变。朱植眼前一黑,只得用手扶了扶案机。
傅有德在轰轰烈烈的元末革命战争中,最早跟随刘福通党李喜喜,喜喜败,从明玉珍,玉珍珍不能用。走武昌,从陈友谅,无所知名。直到朱元璋攻江州,至小孤山,友德帅所部降。到了老朱麾下,傅友德才显示出高超的军事才能,几乎在每个战场都闪烁着他的身影,作战骁勇不怕死。洪武三年,论功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同知大都督府事,封颖川侯,食禄千五百石,予世券。征西蜀和征云南,让傅友德达到人生的高峰,十七年论功进封颍国公,食禄三千石。傅有德是惟一一个在朱元璋南渡金陵之后加入革命队伍,而又得封公的人。也许他深知想以后进出身获得信任,每战必奋不顾身。明史评曰:友德喑哑跳荡,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虽被创,战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屡敕奖劳。但此时此刻,可想而知,儿子当众遭受廷仗,他将遭受多大的屈辱。
朱元璋一声断喝打断了傅友德的话:“你站起来是要说什么话吗?哪个让你说话的?!”傅友德被噎在那,眼睛怔怔地看着朱元璋,说又说不得,动又动不得,一张白脸憋得通红,嘴唇蠕动着。僵了片刻,傅友德眼光渐渐散乱,最后颓然坐倒。
朱元璋看着傅友德,眼里露出冰冷的光芒,显然是他的无礼所激怒,他猛地站起来,紧紧把玉带抓着,按在肚子下面,厉声对傅友德说:“是不是朕处罚你的儿子,你看着心疼,那好,去你把两个儿子都叫过来!”
大殿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洪武一朝,最让大臣们胆战心惊的就是老朱把玉带压在肚子下面的动作,因为这意味着朱元璋已经动了杀心。所以大臣们上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盯着老朱的玉带看,在肚子之上就喜极欲泣;一旦放在肚子之下,那大家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还有一次,一位官员临走时对妻子说,如果我回不来,就是掉脑袋了,你待如何。老婆倒很贞烈,说你死了,我就跟你走。那天朱元璋高兴,留几个大臣吃饭,老婆见老公没按时回家,居然真按照之前的诺言上吊自尽。洪武朝大臣的生命就如纸片一样不值一文。
傅友德颤抖着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吓人,他的身子停顿了一下突然霍地转身,在上百位大臣王公的注目下,大步流星地向大殿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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