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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娅琴尼娜的到来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无可挑剔的,就在第一眼见到她时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就荡起了好友王大柱向他诚恳举荐的声音:“她是一位无私干练的女人,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她还是愿意回到故乡的。”总而言之,习惯了走南闯北军旅生涯的刘专员将她柔软的小手握手心里时的瞬间更是莫名其妙的激起了对老王同志的感激之情,磐石一般的心肠瞬间软化。
“这不是问题,”三人在一起用餐时,刘专员就精神顿足的向周秘书做好了安排:“饭后你带客人去办公室稍作休息,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就回来。”周秘书毫不迟疑就给出了回应:“您放心,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我们的友人。”
然而,他这一去就不是一会儿了,过了三点钟在无数个来电中总算有一个与娅琴有关,陌生人简短告诉周秘书说领导稍晚一些时候才能回来。到底有多晚她也不能多问,只好过一段时间就陪她说上几句话,并且很有把握的安慰着她:“再过一会准能回来。”
消失的时间虽然无比珍贵,她也只能干瞪眼的耐心等待,她不能错过这一次的宝贵机会。好在看不下去的周秘书又为她挑选的几本在走马观花式的阅读下还能看下去的书籍。可是等来等去还是等来了下班的铃声,失望的表情让周秘书实在不好意思了:“领导一定是被什么棘手的事情给绊住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第二天早上还没过八点,她就拎着本来是捎带给老王同志装有腌黄瓜的瓦罐和牛肉干来到了办公大楼的门前等候了,这只瓦罐还是她大弟弟恒昌烧制的,也是经由米奇先生之手带回来送给她父亲的。结果还是与昨天相似,等到十点过后才等到刘专员亲自给她打来的电话,他十分抱歉地告诉她中午以前尽可能赶回来,她没有听错,是‘尽可能’,挂上听筒,她俩无可奈何般地相觑抿嘴一笑算是互相传递给对方一个明确信号——只能这样。
之后的周秘书便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她想陪客人说说话,便以安顿一下她心里的焦虑:“不凑巧的事,今儿都赶到一块了。”说完就将椅子拉到了娅琴的近前坐了下来,并且亲切的问道:“阿姨这次回来打算要住多久?”娅琴随手把几本书摞在一起回答说:“我在这里只有三天时间,批准的假期都消耗在了路上。”“哎呀,那不只剩下明天一天了嘛。”“是的,”她的典雅微笑掩盖了内心里的繁杂:“以后我还会再来的。”“您不用担心,刘专员是言而有信的人,他一定会帮助你找到亲人”在昨天的交谈中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娅琴过早暴露了自己的观察:“我看他的为人好像和王同志一样,也是乐于为别人考虑的。”“您说的一点也没错,除了脾气有点那个之外,”说到这里,她来了个急刹车:“其实,这儿的男人大都是这样。”娅琴笑了:“对属下也是这样吗?”“那倒不是,只是对一些看不下去的事就爱发火。”“哦,是这样。难怪他刚才在电话里那么客气,不会是想发自己的火吧。”周秘书捂起嘴笑着说:“如果是我保准会挨克的。”会意的笑声融在了一起,娅琴随口说道:“昨天傍晚我转悠了几条街区,发觉这里的人和俄国人之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亲密。”只见周秘书的嘴咂了一下,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这让我怎么说呢,反正他们使这里的人蒙上了厚重阴影。”娅琴的面色骤然变得冷峻起来:“哦?可以说给我听听吗?”“这都是家喻户晓的事了,现在提起它来心里还是觉得怪别楞的。”
一只苍蝇的震翅声响时强时弱,最终还是周秘书没能憋住:“那年别说我是大姑娘了,就是小姑娘、孩子他娘都把自己往男人上整,那一年,满大街的几乎见不到花衣裳、大辫子和……”她的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娅琴长舒了一口气透露道:“难怪王同志说‘比日本人还坏’呢,若没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您知道他们有多可恶吗?”“……”“后来,他们竟然把手伸进人们的衣服里去摸,发现是女人就会被带走。”“这帮畜生!”娅琴差点就碰翻了茶杯。“唉!我不该跟您说这些,那种屈辱的生活现在的人们提都不想再提了,阿姨,他们那里也可以这么胡作非为吗?”“…没有,也不敢,他们只是酗酒”她没有勇气把绝大多数华人在那里过着忍气吞声的生活真相说给她听。
风尘仆仆归来的刘专员进门听到的只是她的两个孙儿如何如何的可爱,放下手提包就说:“怎么不把他们一起带过来让我们也瞧上一眼?”谁也没有回答他的这句问话,他把手杖靠在一边端起大瓷缸就灌了几口又进行了一番永远数不尽的理由之后就对她二人连珠炮地说道:“没又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奶奶的,这帮土匪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实在对不起,这事出突然,让你久等了。”等他不再往下说了,娅琴这才回答了一句:“您这么客气我可承受不起。”他对她做了一个理解就好的手势便转向了已将记录活页拿在手中的秘书,周秘书告诉他:“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平常问题。”“那就好,有些事情你可以全权处理,解决不了的就转给保卫部门。我现在就带她去傅家甸,晚些时候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这可怎么行…,”娅琴踌躇了。“走吧,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周秘书这时也冲她使了个眼神,娅琴便不再言语了。
刘专员在提起手杖的瞬间又把它放了回去,他打开抽屉,在一张特别通行证上用蘸水笔写下了三、四行字递给了娅琴并且说道:“明天我可能没时间接待你,拿着它可以去政府部门办你要办的事。”接在手中这么厚重的特别礼遇着实让娅琴感动的不得了,周秘书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我们走吧。”刘专员催促过后才看到放在一边的瓦罐和竹篓便问了声:“这是?”“顺便捎带的。”“你也不嫌累的慌。”两个女人同时都强行抑制住了自己,没让好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吉普车里连同司机只有三人,家常一般的对话不是专员所想要的,如果再这么说下去,途中的索味会把来时的新鲜变得淡然,他不止一次的催促司机能不能再开快一点,直到司机说:“出了闹市区要我慢也慢不下来”时,他才改口说:“去迟了连吃的地方也没了。”娅琴好笑的望着她,“怎么,你不信啊。”“我信,我信”娅琴赶紧附和着。对她而言,能亲眼看一下想象中的废墟是无比的重要,何况她也要争取这宝贵时间完成这次出行的目的,她当然希望能够快一点到达目的地,也好听到专员将要说出的未知。
吉普车在市区拐来拐去驶入了正阳街后荒凉的景象也依稀凸显,刘专员指着前方告诉她:“你看,这里原来并不是这样,原先的工厂和民宅大多都被毁了。”“噢”娅琴专注的双眼左右不停的搜索着窗外,过了一会,刘专员又出其不意的说了句谁也料想不到的话来:“如果在这一片划块地给你,免税三年,还愿意回来创办工厂吗?”她摇了摇头说:“岁数都这么大了,现在从事着教育工作,儿子又是军人,父辈的事业我怕是捡不起来了。”刘思敏继而又冷不丁的说:“很想听听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娅琴压根就没闹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其中又包含了哪层意义?自己蓄谋重归故里的计划也是深藏于内心,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老王同志,莫非他们都希望我离开那里?这么想着,也就随汤下饺子回答道:“其实啊,我就是想回一趟老家,可是那儿又太远了。”“是泉州吗?”“您怎么会知道?”“老王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原来是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打到南方,解放那里的所有城市,你不一定知道,我是真想去看看南方城市到底是个啥样呢。”“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等那里解放了,您的老伴还不一定舍得让您去那么远的地方路呢。”刚说了一句最为轻松的话,驾驶员就把它给接了过去:“我们的专员和我一样正等着说媒的人呢。”娅琴丝毫没有多想就对司机说:“说你还差不多,就凭专员这副菩萨心肠,怎么说他还是一个人我是不会信的。”司机一听就急了:“我有多大胆,还敢在领导面前撒这个晃?”娅琴赶紧圆了话说:“要真是这样,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不说别的,就凭这次萍水一面就知道他是位平易近人好领导,我正想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年轻驾驶员的嘴也不闲着:“这还能有假?阿姨,别忘了把我也捎上。”“这事还是等到全国解放以后再说吧,瞧他现在忙的。”她和司机一来一回的简单对话恰恰是往老刘内心里注入了前世今生未曾有过的五味杂陈,骤然变色的脸庞由于光线的遮掩未被发觉,他觉得要尽快找王大柱‘算账’。
他干咳了两声过后指着前方冷冷的说:“那栋坍塌的白色墙体应该就是当年俄罗斯水兵聚集的地方。”
这里原来是个什么样子娅琴可是两眼一摸黑的,但是她清楚记得亚力托夫曾经来过这里,也说起过‘俱乐部’什么的。她让司机开慢一点,在她的印象中,距离白色小楼再向东约一百米处应该就是她父亲想在这东山再起的地方了。可是瞧来瞧去,见到地都是些稀稀落落搭建起来的参差不齐的棚状木屋,除此之外连个工厂的影子也没见着。司机灵活的把车停在了一处像样的人家门前,一位中年女人说这儿住的大都不是先前的居民,以前窑厂发生过的那些事她也听别人说过,并指着前方一处堆积着土石的断壁说:“应该就在那屋的后面。”刘专员立刻就摸了一下别在腰间的手枪对驾驶员说:“你在车里等着,”然后就仪态大方的朝娅琴一挥手:“走!过去看看吧。”
两人高一步低一脚的没往里走几多步就发现了许多破碎陶片,再往里走,便是杂草与堆积久远高矮不一的土包包,破缸烂瓦的碎片也能见到一些。“应该就是这地儿了”刘专员说完便向后退出了好几步远,他想给她留下一定的深思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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