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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狠辣的,无情的,也是凉薄的,你只会笑,不会哭,无人知道,你眼角那颗嫣红的泪痣,便是一滴风干的血泪。
一辆青呢马车停在丽京城外官道一侧,车厢外,有数十人在厮杀。
车厢内,秦玖坐在锦绣团垫上,乌发斜绾成倭堕髻,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她顺着窗户缝隙看了会儿外面的厮杀,便有些厌倦般放下了帘子,伸手抚摸着怀里红嘴鹦哥儿的羽毛,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坐在她对面的侍从榴莲一定又在暗自诅咒她。她忽然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他惊慌失措的脸。她玩味地勾唇,“莲儿,你是否也想出去练练身手?”
榴莲脸色一白,但还是恭敬地说道:“奴才愿保护九爷,万死不辞。”
秦玖眯眼静静望着榴莲。
据说,她杀人时习惯眯眼。榴莲脑中跳出不知从谁口中听到的话,手微微抖了抖,脊背上一股寒意慢慢升起。
他胆战心惊地凝视着对面这双眼。略飞的眼角,密而长的睫毛。眼眸微眯睫毛翘起时,似乎挑起了所有的魅惑。左眼角边一颗嫣红的泪痣,又在邪魅狷狂中平添了一丝凄婉。
这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可是,榴莲却极其厌恶这双眼睛。确切说,厌恶这双眼睛的主人。
当然,不论是谁,日日和一个妖女待在一起,时时担忧被她吃干抹净再杀人灭口,也会厌恶她。
“莲儿如此忠心,为了你这句话,我也舍不得让你出去送死!”秦玖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的声音并不清澈,也不娇美,反而似放久了的古琴,几许喑哑低回,几许寂寞高寒,几许魅惑悠长。
榴莲心中一松,这才发觉脊背上全是汗。虽然被耍了,但终归暂时保住了命。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弱,出去了便是送死。他不想死,为了活下去,他只得去迎合这个妖女。
外面的厮杀声终于停止,秦玖的另一个侍从枇杷在马车外禀告道:“九爷,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
秦玖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前面就到丽京城了吧,今日是上元节,天黑前务必进城,进城后径直去天一街赏花灯吧!”
榴莲没想到秦玖还有心情游玩,在心里暗暗咒骂了句“妖女不得好死”。
秦玖瞥一眼榴莲,慢悠悠说道:“每年上元节,朝廷都会颁下御旨,入夜后可在天一街尽头的青云楼前燃放烟花。丽京是三朝古都,号称云沧大陆最大的都市,许多国家的贵族、商人都不远千里,慕名云集丽京。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你不光能看到衣履各异的异国人,还会看到来自大皑国的宝马羊毡,槃国的珍贵宝石,烨国的飞禽怪鸟和宝剑利刃,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异国美女。”
榴莲从未到过丽京,听说有这么多热闹可瞧,顿时打起了精神来,浑然忘记了一路奔波的劳累和方才遭受刺杀的恐惧。
“九爷,您曾经来过丽京?”榴莲好奇地问道。
秦玖敛下睫毛,缓缓道:“少时曾来过。”
马车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丽京城。马车自宣德门直入丽京,经过德庆坊,穿过几条街,拐过东角楼,到了天一街。
秦玖掀开窗帘凝视着外面的人潮和花灯。冷风透过缝隙灌了进来,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正要放下窗帘,视线忽然凝注在一盏花灯上面。
“车夫,停车!”秦玖曼声说道。
榴莲初到丽京,对什么都感兴趣,见秦玖要下马车,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忙不迭地过来搀扶她。
秦玖扶了榴莲的手出了马车,便径直向那盏花灯走去,她身姿曼妙,行动间带着入骨的优雅,一身石榴红的斗篷在人潮中分外显眼。红嘴鹦哥儿已经睡醒,停在秦玖肩头左顾右盼。
这一夜的天一街上,除了人最多,便是花灯最多,将整条街点缀得如同天上的街市。
灯山火树,绚烂迷离,好一派盛世繁华。
秦玖面前是一座酒楼,酒楼名玲珑阁,楼前挂着许多彩灯,彩灯下面皆吊着谜面。
秦玖看到的那盏花灯就夹杂在众花灯间。
那是一盏六角的花灯,乍一看并不起眼,但是细看会发现与其他花灯皆不同。这个做花灯之人显然用了许多心思,骨架外面装裱的并非是纸而是白绢。绢上的画,不是印染上去的,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
花灯六面绣的全是竹,却每一幅都不同。有风中之竹、雨中之竹、雾中之竹、月下之竹、日下之竹、霜覆之竹。
雨中之竹中的雨丝,是将丝线织在白绢中,被花灯里的灯光一映,便现出若隐若现的雨丝,那种扑面而来的湿意惟妙惟肖。雾中之竹的浓雾更巧妙,是用各种不同的织法,让整幅白绢现出厚度的不同,这种不同被光一照,便显出浓淡不同的雾气来。
榴莲见秦玖被花灯吸引,便也凑近看了看,看到灯上的织锦,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家之前也是富贵之家,但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织锦和绣品。
“太让人惊叹了,这盏花灯,堪称珍品啊。帝都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做这盏花灯的女子,不知是怎样心思玲珑剔透的奇女子啊!”榴莲忍不住啧啧称奇。
秦玖冷笑道:“奇女子吗?!你去叫管事的过来,问问这盏花灯哪里得来的?可否出手?”
榴莲见秦玖脸色暗沉,猜她肯定在嫉妒这做花灯的女子。他心情顿时大好,一溜儿烟去找玲珑阁的管事。
玲珑阁的管事是一个年轻男子,就在楼前看大家猜谜,听榴莲说完,遗憾地摆手道:“不瞒你说,这盏花灯,今夜许多人要买了。只是你们就是搬来金山银山,我也是不能卖的。除了这盏竹灯,别的可以随意挑选。”
榴莲奇道:“为何不卖?”
管事的压低声音道:“实话说,这盏竹灯不是我们玲珑阁的,而是有人寄放在此处的,一会儿他便会来取。”
秦玖并不放弃,微笑着问道:“不知是何人寄存在此处的?我们想等一等,倘若他来了,我们再从他手中买走。”
管事的男子瞥了一眼秦玖,“我就直说了吧,那位客人肯定是不卖的。因他寄存花灯,也是为了取悦心上人。花灯摆在这儿,一会儿他会带意中人来买。所以,你还是别等了。”
榴莲知道,一些富家公子为了讨意中人欢心,常用一些非常手段。这种高价买走自己的东西,博心上人一笑的,也是有的。
榴莲见秦玖没有离开的意思,试探着说道:“我们等一等无妨。”
管事的朝前方一指,低声道:“他来了。”
秦玖随着管事男子手指着的方向朝街道上望去。
天一街在丽京属于比较宽阔的街道,可容得下八乘并行。碰上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再是宽阔的街道似乎也不够用,马车穿梭、人流熙攘,人和马各自奔走,贵人和平民都到了街上,更不时有衣履各异的异国之人穿街而过。
秦玖在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论他走在哪里,都能让你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他站在一盏莲花灯前,负手侧对着她这边看着灯。他身材很高,着一袭孔雀紫色的锦绣华服,外罩同色披风,上面用金线纹绣着繁复错杂的图案,看上去幽暗繁丽,贵气凛然。他腰间佩剑,青鲨鱼皮的皮鞘乌沉沉的,剑柄上一颗红宝石在灯下闪耀着冷光,如同主人一般,透着低调的华贵。
莲花灯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他的侧脸,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非常年轻而俊美的一张脸。似乎感知到有人在注视,他回首朝这边望了一眼。
轩昂的剑眉,冷峭中透着逼人的英气。那双眼很深,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和锐利。
榴莲专注地盯着紫衣男子看了半晌,甚感疑惑:这样一个翩翩绝世佳公子,还需要费尽心思来博心上人一笑吗?那这丽京城的女子,眼光得多高啊!再回首一瞧,见秦玖也望着紫衣男子目不转睛。
他想:妖女不会看上紫衣男子了吧?倘若真是这样,倒是好事一桩,估计她便不会对自己下手了,但这个男子却实在可惜了。这样俊美冷峻的男子,不知会不会笑?便在此时,紫衣男子侧头朝着前方微微一笑。
榴莲从未看到一个男子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莲花灯的柔和光芒与他脸上轻柔的笑容交相辉映,耀得人目迷心荡,暖得人心底发涩。
这样温柔和煦的笑容,也只有冲着意中人才会有吧?
秦玖目光稍微一转,便看到紫衣男子目光笼罩的前方,有一个年轻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身材秀挺,但个头有些矮小,身着一袭月白长袍,外披一件白色狐裘披风,墨发梳髻,簪着一支白玉簪。他肌肤白腻,容色绝丽,整个人宛若玉雕一般,有一种自然清冷的神韵。
他似乎猜中了不少灯谜,手中拿着五六盏猜灯谜赚到的花灯,笑得很是欢快。
紫衣男子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花灯,交给尾随在身后的侍从,“我们到玲珑阁那边看一看。”
白裘公子点点头,两人一道朝玲珑阁这边走了过来。
榴莲看得都傻眼了。他没想到,这个寄存花灯的紫衣男子的心上人也是个男子。他早听说有些男子有龙阳之好,私下里偷着养男宠,只是这种事情本是见不得光的。哪里想到,在丽京城竟这般猖獗?
榴莲这边呆呆地正风中凌乱。那两人已经从他身侧走过,径直朝着玲珑阁而去。
白裘公子在看到那盏竹灯时,目光忽地一凝,“这盏竹灯当真别致!”
秦玖冷笑。白裘公子倒是有些眼光。
她早已瞧出来,这个身着白裘披风的公子,其实是一个姑娘。不是秦玖眼厉,而是这女子并没有真心要扮成男子,只不过把女扮男装当作一种风雅之事而已。哪有男子的脸如此白腻,又有哪个男子的腰肢如此纤细,声音如此娇美?
这样的扮相,也只能骗一骗三岁的小孩子和榴莲这样的呆子。
早几年前,丽京的大家闺秀出门,就习惯女扮男装,且将其视为风雅之事。倘若不女扮男装,便会在脸上罩一块面纱。就是青楼里的头牌出门,也会罩一块面纱的。像秦玖这样什么也不罩的,多半会被认为是小家小户的女子或是风尘中混到底层的娼女。
“喜欢吗?”紫衣男子问道。
裘衣女子点点头,伸出白皙的手指温柔地在竹灯上抚过,好似抚摸珍宝一般。
“你既然喜欢,那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求到。”紫衣男子盯着裘衣女子的眼睛,温柔地说道。他转身问玲珑阁的管事,“这盏竹灯要如何才能得到?是猜灯谜吗?”
玲珑阁管事微笑着迎上去,“不瞒公子,这盏花灯是难得的珍品,敝阁得来不容易。所以阁主立下了规矩,只要谁能在三百步外一箭射中悬吊竹灯的细绳,这竹灯玲珑阁就送与谁。公子不妨一试,这盏竹灯至今还无人能射中呢!”
“三百步?是不是太远了?”裘衣女子蹙眉问道。
紫衣男子勾唇浅笑,“无妨,还难不倒我。杜管事,请将弓箭呈出,我打算一试!”
玲珑阁管事杜月连声道好,命人将早已备好的弓箭取了出来。
“这盏竹灯,我也很喜欢!既然有这样的规矩,那么,我也可以试试了?”秦玖迈步上前说道。
朦胧灯光下,一袭石榴红的衣裙勾勒出她美轮美奂的身姿,鸦黑的倭堕髻低垂,衬托出她细致的面容,柔媚的眼中荡漾着迷人的笑意。
杜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女子对这盏竹灯如此执着。明知竹灯就是紫衣男子的,也知道他是为了取悦意中人才这样做,她竟还要强求此灯。
紫衣男子也有些惊讶,似未料到有人会和他争这盏灯。他眉梢微挑,慢慢转首,看到人群中的秦玖。清冷的目光在秦玖脸上流转一圈,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和审视。
“无妨,既然姑娘喜欢,自然可以一试。我让姑娘先请。”紫衣男子淡淡说道。
榴莲也没料到秦玖会这么做,颇有些惊讶。
这边的热闹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认出了紫衣男子的身份,低声说道:“哪里来的女子,竟然要和安陵王比射箭,这不是找输吗?”
榴莲吓了一跳,纵然他再孤陋寡闻,对安陵王的事迹却是如数家珍。
大煜国当今皇帝庆帝子嗣不多,只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大皇子颜闵,封康阳王。二皇子则是这位安陵王颜夙,在十五岁之前,他都是默默无闻的。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初到刑部历练,便侦破了一宗大案,由此而闻名朝野。但他真正成名却是十八岁时,那一年西疆藩王张成拥兵造反,安陵王奉圣命领兵前去讨伐,当时李良将军围城数日,都不得破城,最后安陵王以智计诱敌出城,以一箭在乱军中射中敌首。自此,安陵王箭术闻名天下。
如今,秦玖却要和他比射箭,无疑是找输没错。况且,三百步基本上是一般弓箭的最远射程,而要在最远射程外射中一根细绳,那无疑是极难的。
榴莲不认为秦玖那三个侍从——枇杷、樱桃和荔枝有这样的射术。当然,他也不认为秦玖有这个能耐。他正想着,却听秦玖道:“莲儿,你站到竹灯下面去。”
“为何?”榴莲疑惑道。
“我若射中细绳,花灯掉下来岂不是要摔坏,你站下面接着去。”秦玖笑眯眯过去拿起了弓。
榴莲顿时想哭。
他这才意识到秦玖要亲自射。
不是他小看她,而是这太难射中了。他才不关心她能不能射中,问题是,为吗要让他站在花灯下,倘若她一个射不准,射到了他的脑袋上……可迫于妖女的淫威,他又不敢不从,磨蹭着站在了竹灯下,胆战心惊地看着秦玖迈着婀娜的步子退到了三百步远的地方。
第一次,他诚心地为妖女祈祷:一定要射中竹灯上面的细绳!
秦玖在街道上站定,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弓。
这弓是玲珑阁管事拿过来的,是一张铁胎大弓,这种弓的射程比一般弓要远,射到三百步远不成问题,但这种弓却也比一般的弓沉了不少。
秦玖慢慢把箭搭在弓上,瞄了一眼四周,见越来越多的游人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大。
“这女子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胆,敢和安陵王比射箭?”
“不晓得,估计是京外来的,没见识过王爷的厉害!”
“啧啧,太自不量力了!”
窃窃私语声随着风声不断地传了过来。
秦玖慢慢地举起了弓,两只石榴红色的宽大衣袖自然垂落,露出她莹白如玉的手腕。她那葱白的手搭在弓弦上,慢慢地瞄准。
她眯眼,眼角上翘,眼中含着妩媚的笑意。
这个瞄准的过程有点长。
那张弓左边瞄瞄,右边指指,上边挪挪,下边移移。
她一移动到下边,榴莲就额头冒冷汗,急得大喊:“太低了,太低了!”不是瞄他的头好不好!
有几回,这箭头瞄到了安陵王的头部,秦玖看到了他微垂的侧脸,以及唇角那温柔呵护的笑意,他在低声对身畔的白裘女子说:“放心,这灯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这个时候,她就很想放手,让这支箭就这么飞出去。
过了好久,秦玖终于瞄准了花灯的细绳,准确地说,是瞄准了花灯的上方,到底指的是不是细绳,这就不是眼力能看出来的了。
秦玖的弓终于固定不动,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拉弦。
窃窃私语声低了下去,渐归于静寂。众人都想看看,这个女子到底能不能射中,八成是射不中。
“阿臭!”在所有人的心神都凝注在弓箭上时,一道奇怪的声音出现。
发出声音的是秦玖肩头上的红嘴鹦哥儿。
这鹦鹉生得漂亮,乃是凤头鹦鹉,一身白羽,头顶上几撮鹅黄色羽毛飘飘,宛若戴着一顶皇冠,它傲然挺胸地站在秦玖肩头上,一对黑眼珠直直地盯着榴莲。
鹦鹉会说话,这不是稀奇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鹦哥儿为什么会喊:阿臭!
榴莲又想哭!
只有他知道鹦哥儿为何会叫阿臭。
他跟了秦玖后,这个天杀的妖女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榴莲。起初他觉得这名字还不错,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和枇杷、樱桃、荔枝一样,是一种水果的名字,据说这种水果会发出一种很臭的气味。后来,八成是妖女教了鹦哥儿这样叫他。它只要见到他就会喊:阿臭!
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主子欺辱他也罢了,连她的鹦鹉也欺辱他。
他咬了咬牙,喊道:“黄毛!”
鹦哥儿的大名叫凤凰,这名字是由它的凤头而起。它还有一个只有秦玖能喊的名字就是黄毛,因它头顶上有几撮黄色的羽毛。
“黄毛!”榴莲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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