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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惭形秽的曾静觉得,自己肯定是错了,但具体错在何处,他还不清楚。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由皇帝拾着,一处处摸索。
刑部官员鄙夷道:“万冇岁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仅留你这样的狂逆穷酸一命,还要让你见识我大清一国的政务根底……曾静咚咚叩头:“自是万冇岁爷宽仁睿识,容弥天重犯悔过自新。”
刑部官员心说你懂什么,李卫在江南部砍了一千多颗人头,却独独留你一个多半是因为,你个穷酸家在南蛮,若是能让你全心悔过,南蛮怕是要丢足面子。大家不明白的是,万冇岁爷为何一改跟南蛮的默契,起心给南蛮捣蛋了。
接着这官员暗道,以前万冇岁爷跟南蛮暗守默契,让大家安稳了好几年,朝野都在犯嘀咕,说小话,说万冇岁爷当了南蛮的走狗。如今大造文狱,还要扫南蛮面子,大家又起劲反对,要马上杀了1尔,也是存着不让这个穷酸成了南蛮搞事把柄的用心。
万冇岁爷跟南蛮交好,大家要念叨,万冇岁爷要跟南蛮交恶,大家也要念叨,万冇岁爷
……可真不容易啊。
进到紫禁城,见到内廷奏事处的忙碌景象,官员这番感叹,在曾静的嘴里吐了出来。”万冇岁爷,真是辛劳啊。”
通政司官员、奏事处太监,就在奏事房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看着这般景象,曾静感慨不已。
“那是当然,每日数百题本和奏折来往,近到北京城的事,远到漠北的事,万里江山,亿万子民,诸事都要决于御前,什么钱粮田亩,什么刑狱决断,干系重大,容不得一些耽搁。”
官员傲然说着,曾静心弦震动,道冇德文章,果然是没办法拿来治国的,这些个实务,真是要靠帝王来审裁。回想前明,万历皇帝居然数十年怠政,还不知天下乱威了什么样子,大清代明,还真是天意啊。
官员奉令让曾静见得一桩具体国务,这也是曾静之前在鼓动岳钟琪造反时所提到的事,他说本朝滥铸劣钱,危害颇深,雍正在之前的册子里作过反驳,但论述不深,这是要让曾静亲眼看看与此相关的事。
河南巡抚鄂尔泰所奏题本称,河南民间熔钱制铜器之事非常严重,他呈请朝廷尽快鼓铸新钱,铜铅过半。
雍正即位后,钱粮亏空太大,四处想办法补窟窿,同时云南等产铜地被英华占去,铜料来源骤减,因此新铸的雍正通宝是铜铅备半,明显劣于铜六铅四的康熙通宝。
这事天下人都在念叨,曾静自然也要拿来当抨击雍正的材料。雍正的辩护很简单,就是搬出民间熔铜织铜器的事实。这事本是铜钱货币制的根弊,怎么都避免不了,将此理由扩大,用来遮掩朝廷铸行劣钱的事,便是顺手而为。
见到鄂尔泰对地方诸项事实的奏报,以及雍正对此事危害朝廷财货流通的深深忧虑,君臣在此事上的讨论过程,也全盘落入曾静眼中,看得他身子微微发抖,这就是国政啊
……一文小钱,竟然牵扯出这一盘宏大政局,他这么个穷酸,拿着冰山外的一角,就来攻击大清,攻击皇帝,真是愚昧!
接着再到御膳房,正好遇到一个太监捧着一碗粥退下来,一脸遗憾地对御腾房总管摇头道:“摆了一个多时辰,主子一刻都没停下笔,又冷了。”
总管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再道:“回锅子里热着,主子总还是要喝的。“没见到金银满屋,没见到奇珍异肴,甚至都没见到多少人,跟天宫后院一般豪奢的想象差距太大,曾静还以为这是一般的膳食房,可远远听到这般对话,才知这真是御膳房。
“万冇岁爷的俭省,你们这些穷酸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见着几乎呆住的曾静,官员怜悯地摇着头。
接着是太和殿,这是紫禁城第一大殿,大典礼之地。因为要迎近日郊祈,太监们正在洒扫,曾静才能有机会在殿外看看。
靠着过了半膝的高槛,水磨般的石地板延伸而出,两旁铜龟、仙鹤伺立,殿内四周彩绘着龙凤、日月和星辰等仪礼制图,一切都浸着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大威严,让曾静下意识地佝偻起身子。
就在这股浑然气息之中,大殿正前,那明黄龙塌端立。
群臣云集,山呼万冇岁的景象猛然撞人曾静脑中,将他所读的那些圣贤书,所学的那些礼乐,一丝丝提聚起来。而那明黄之色,就如自上天而下的神光,扼住了他整个心神。
浩瀚华夏,四海之地,亿万子民,生死祸福,都由端坐这一片明黄冇色彩之上的皇帝一言而决,这不就是他所学那些圣贤言的真谛吗?
曾静立地顿悟了,他退了两步,虔诚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那片明黄,恭恭谨谨地三拜九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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