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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厅回到内室,黄雯与艾丽黛正并头观看一本书籍。平常两女并不住在一起,虽然相互以礼相待,却总有些隔膜,除了陈德甚少分享其它东西,今日这番景象倒是罕见。陈德微觉奇怪,道:“看这么书,如此津津有味的?”“《赫扎尔─艾福萨那》”艾丽黛答道,见陈德一头雾水,黄雯笑道:“又叫《一千个故事集》,可惜这本书里只有几个故事。”“哦,”陈德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随即讶然道,“这本书已经出来了么?我也看看。”挤到两女中间,翻阅着那书的第一页,“果然是它。”他喃喃说道。“夫君以前看过这书吗?”艾丽黛好奇地问。“嗯,”陈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唐帝国与阿拉伯军队怛罗斯之战已经过去了两百年,现在的阿拉伯帝国已经度过了最初野蛮拓展的阶段,现在正是哈里发被架空,诸侯林立,军政**不堪,文化科学却极度兴盛昌明的时期。两女交换了一下眼色,黄雯笑道:“正巧这残卷中里有几个有头无尾的故事呢。”
汴梁禁中昭文馆,晚间照例灯火通明,赵普、曹彬、王侁等臣子侍立在侧。自高粱河败回后,赵炅意识到殿前班亲信将领中没有可靠大将之才,曹翰潘美在诸将拥立赵德昭时游移不定,便重新倚重曹彬,依靠他来节制禁军诸将。而赵普因为在兵败之后稳定汴梁接应官家有功,获得赵炅信任。王侁因为敬献疗伤灵药,且经略幽燕还有依仗他处,赵炅仍旧视为心腹,但倚重却不似从前。
王侁自那日决心辅佐赵德昭之后,教赵德昭以“李代桃僵”之计避祸,暂且隐藏锋芒,除了时常入宫请安之外便是深居简出,暗中鼓动朝中臣僚拥戴投靠魏王赵廷美,在民间散步谣言,诈称依据金匮之约,赵匡胤传位于赵光义,赵光义当传位于赵廷美,继续兄终弟及之誓。汴梁城内本来有无数闲汉,这帝王家的八卦尤其刺激,开封府尹赵廷美的声望越来越隆,竟似有当年赵光义的势头,很是吸引了一批朝官投效,就连赵炅昔日晋邸心腹,当朝平章事加兵部尚书卢多逊也和赵廷美勾勾搭搭。
而赵德昭则在庆幸官家的矛头转向的同时,暗地里与石守信刘延让等老将继续联系,等待时机。赵炅在高粱河之败以都督前军不力的罪名将西京留守石守信贬为崇信军节度使,又因后阵险被契丹军突破,致使官家陷入险地的缘由,将彰信军节度使刘遇贬为宿州观察使。但禁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岂是一纸圣命便可铲除的。王侁料定,东面辽国与大宋已经结成死仇,西面陈德自立之意昭彰,只需再有几次大败,形势便会逼迫赵炅启用这些昔日宿将,到那时,也许会有一举扭转乾坤的时机。
“定难军节度使李继筠身故,其弟李继奉自任留后,上表请封节度使,众卿以为如何?”虽然腿上箭创已经痊愈,但每逢阴雨潮湿天气仍然会恶痛不止,赵炅的脸色也一直如高粱河战败之后那般苍白,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还有,安西节度使陈德目无朝廷,擅自引军回到河西,陈德已经遣使向朝廷请罪,并愿意每年进贡河西良马五千匹,美玉三万斤,众卿以为如何处置?”
“陛下,安西军跋扈已非一日,陈德乃窃据边塞的贼子无疑,朝廷当派遣大军讨伐,以儆效尤。”枢密使曹彬道,他几乎不再掩饰对陈德的恶感,特别是在官家隐隐鼓励的情况下,“当下禁军主力驻屯于满城一线,以防备契丹军南下报复朝廷对幽州之围,可以支持李继奉钱粮,命定难军讨伐安西,若是立功,便加封定难节度使,兼朔方节度使。”
“这个不妥当吧,李继奉乃是蛮夷,焉能身兼两镇节度使,前朝安禄山之乱不就是因为如此而起么?”赵普当即反对道。
曹彬沉声道:“丞相此言差矣,本朝秉持守内虚外之策,朝廷精兵悍将归于禁军,云集汴梁左近,不过授予那李继奉一个虚衔罢了,待他定难军与安西军战得两败俱伤,也好方便朝廷经制西北蛮部。眼下契丹人正厉兵秣马欲入寇中原,让李继奉攻打灵州,也好牵制一下河西陈德。”
“荒唐,陈德已经向朝廷进贡称臣,左右不过是希图如同昔日吴越钱氏、定难李氏一般的地位罢了,朝廷正好借此机会将他稳住,待东面事了再行经制西北,似曹枢密这般处置,只怕那陈德不反也要反了。”赵普脸色一变道,“陈德据有河西陇右之地,压制河湟青唐吐蕃,近来更又挥师西域的动向,只需安抚与他,他自然不会与朝廷为敌,甚至可以为中原西面屏障。陕西诸路颇受蛮族侵扰,自从安西军建镇,边境遂宁,且商路重新畅通,人所称道。若是依曹枢密之策,连年交兵,西北糜烂。即便战胜,安西势力退入西域,难道还要转运粮饷支撑大军去经略西域不成?太原与幽州之役已经将中原各州县储粮耗去不少,若再举大军,远道西域,府库无法支撑,只好向民间增加税负,必定海内虚耗,民怨沸腾,致使社稷不稳,给居心叵测之徒以可乘之机。这些后果,曹疏密使可曾考虑清楚应对之策?”
赵普新得官家倚重,更摸准了赵炅提防兄弟侄儿更胜过敌国外藩的心态,侃侃而谈,曹彬心中愤恨,脸上却只能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无他,赵炅最恨诸将跋扈,如果说丞相偶尔意气一下尚能优容,若是武臣失仪,那就要大失圣宠了。
“王卿以为如何?”赵炅见王侁在旁一言未发,问了一句。“臣以为陈德跋扈之迹昭彰,但尚且不愿公然叛乱。为今之计,既然他愿意向朝廷进贡称臣,朝廷也需要河西和青唐的战马,便令他加快攻打青唐番部,每年进贡战马万匹,玉五万斤,以耗其实力,此外,暗地里向李继奉许;数日后,安西节度使府中,陈德召集众将议事。“朝廷策动党项李氏,准备进攻灵州。在出兵之前,李继奉必定会先对白羽军下手,吾和于伏将军已经通知地斤泽白羽军散为各营,与之游斗,不与敌军硬拼。现在,是给党项李氏一番教训的时机了。”陈德手握着一卷折叠的绢书,那是王侁通过祆教传递出来的消息,对决意辅佐赵德昭扳倒赵炅的王侁而言,剪除朝廷羽翼,未来局势越是窘迫,就越能迫使赵炅启用宿将。
十余日后,夏州定难节度使官衙之内,李继奉面色阴沉的听使者回报朝廷的旨意,定难军节度使的敕封是讨下来了,但朝廷随即又抛出了一个香饵,若是定难军进贡战马五千匹,则朝廷由陕西和河东两地支取粮饷,助他收服定难军五州,如攻克灵州,则加封灵州观察使。“看来幽州之战,朝廷禁军的战马损耗得厉害,”李继奉道,“却使出这二桃杀三士之计,挑动吾与陈德相争。”
“兄长,朝廷可是许州据河套之地,宜农宜牧,只要据有灵州,吾拓跋氏重新崛起就有了基础。日后只需往中原多掳掠汉民,便可开垦农田,粮食自给有余。往日朝廷大军驻守灵州,吾定难军等不敢窥伺,此番朝廷居然暗令吾定难军从陈德手里夺取灵州,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占据灵州,经营十数年,以吾党项之兵马雄劲,在辽国和宋国之间左右逢源,大哥就算是称帝立国,又有何难?”李继奉被他说得颇为心动,这李继迁难得为兄长考虑一回,他喃喃自语道,“灵州乃北控河朔,南引庆(州)、凉(州),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又道:“只是吾等与陈德有约在先,安西军兵马不弱,而且五州境内不靖,奈何?”
“这有何难?兄长只需假借朝廷名义,令几位叔叔共同发兵攻打灵州,若是有人抗命,正好报知朝廷,引兵除去,若是几位叔叔就范,那便以其军马为前驱,与安西军消耗实力。吾愿去联络八部头人,许多部落头人早已对白羽军恨之入骨,只是忌惮叛匪气焰嚣张罢了,现在有了朝廷的粮草,正好招募勇士,一鼓作气先除了地斤泽内白羽军那帮叛匪这个心腹大患。”李继迁见李继奉犹豫,竭力劝道,“兄长无非是想借助陈德之力与叔叔们周旋,现在有了朝廷的旨意,假若夺取灵州,声势何等煊赫,几位叔叔怎敢违抗兄长之命。到时候,大哥不但坐稳了定难军节度,占了灵州,顺便再向朝廷讨封朔方军节度又如何?届时南控吐蕃,西结回鹘,北临大漠。”见李继奉有所意动,李继迁更跪下来秉道,“若是兄长有心,吾甘愿追随兄长,恢复吾拓跋氏昔时荣光。”他低下头,隐藏了眼底的一抹寒光。
与此同时,汴梁武功郡王府邸之内,赵德昭面带忧色地问道:“先生,这陈德乃是当世枭雄,吾等助他除去党项李氏,甚至夺去了定难五州,难道不怕养虎遗患吗?”他话中未说之意,是顾及王侁与陈德乃是旧交。
“大王有此疑虑也是对的,”王侁今日为着隐藏行迹,他身着道士服,脸上还粘了假须,“只不过,朝廷根本只在禁军,只要这三十万禁军精锐不倒,陈德那区区几万兵马尚难窥伺中原神器,还有,陈德部下多用胡人,制度亦迥异于朝廷,万难为中原士民所容,他若是进取中原,军马再强,也如同当初契丹耶律德光一般难以立足。”他顿了一顿,又道:“臣细细推算,若是不出预料的话,大王隐藏锋芒,积蓄羽翼,只待时机一到,不管赵炅这篡位的昏君还是外藩,都不能与大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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