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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巡抚衙门。
虽然巡抚衙门已经换了招牌,改为“台湾总统府”,但是在大家的眼里,仍然是以“巡抚衙门”称之,毕竟谁也并不真把唐景崧当成是台湾民主国的总统,甚至连唐景崧本人,也不觉得自己便是台湾民主国的总统,在他心中,仍然以大清朝台湾巡抚自居。
朝廷不断地发来电文催促他“署台湾巡抚布政使唐景崧,着即开缺来京陛见;其台省大小文武官员,并著饬令陆续内渡”,此时正值日军在金包里成功登陆,虽然被红标军阻击于温泉岭,但如今的唐景崧已不再是那个曾经在安南,率他的“景”字军取道牧马,深入山高林深、瘴厉肆虐的险地,奔袭一千二百里地,绕至敌军后方,为中法战争的胜利贡献出了一份力量的唐景崧。
彼时的他,职低位卑,但内心之中仍然有一种强烈的建功立业于异域的斗志在激励鼓舞着他去努力,去奋斗;而此时的他,已贵为万民之上的封疆大吏,自己的身家性命便成了最重要的东西,再不舍得拿既得利益去冒什么风险。
尽管我们的这位民主国总统在人们之前是那样的慷慨激昂、口若悬河大谈如何英勇奋战,如何保家卫国,如何抗倭御侮,如何安邦护民,然而在退入内室之后,如何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开始主宰了他的大脑。
金包里海防被日军破入之后,整个台湾局势陡然变得格外的紧张,台北城内但有一定家财的士绅、富豪已经开始整理行装,搭上外籍客轮准备内渡大陆,每天往来台湾与福建的洋轮都是人满为患,一票难求,甚至一些驻台的清军也开始人心涣散,四处联络轮渡,准备战局不利立刻内渡回大陆,尤其是基隆城内的铭军,已然一副被日军打怕的样子,张兆连回到基隆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派亲信暗中寻租外籍客轮,随时准备带领从大陆跟随过来的铭军骨干成员好“一走了之”,返回大陆。
自从割台特使李经方在日本军舰“西京丸”上,与日方派出的大臣办理交割台湾事宜,并在《交接台湾文据》的割台文件上签字以来,全台三府三厅一直隶州十一县的十八位正职官员,至今已有有十三人逃回内地,导致全台形成权力真空,使整个台湾陷于混乱之中,如果不是唐景崧还在台北尚未出逃,恐怕台湾已然一片大乱,但即便如此,台湾也已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要不是邱逢甲和林维源这两位鼎有名望的台湾士绅还在留守,恐怕台北士绅阶层早已逃散一空。
现在唐大总统已经不再关心前线的战报,因为他正忙于将自己的妻儿行囊先送回大陆,并且还特地嘱咐师爷林阳旭到帐房提库银四十万两汇往上海钱庄私人帐户,当然打出的条子却是以订购军火为名义,他虽然曾经对台民鸣锣罢市,强烈要求武力拒日,愿以死守护兹土的爱国激情感动得热泪盈眶,但现在的他,却一心想着如何翻来蹈去,把台湾最后那点抗日用途的库银税钱墨成自家的财富。
当一些防守重地的兵勇发生内乱,甚至是自相残杀时,求救的电报雪片般汇到他的桌前,他也不再理会,通通交给师爷林阳旭处理,而林阳旭处理的方法最为简单——毫不理睬。
连巡台大人都在忙于怎么贪墨官银中饱私囊,怎么相机内渡,保住性命,他这样地位卑低的师爷,哪有闲工夫再去理会所谓军情民情?
我走后,哪管洪水涛天——林阳旭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借唐大总统骗兑库银之机,也搭顺风车相机墨出银子,汇往自家在内地开设的私人帐户里,反正按唐大总统的话来说,这也是配合朝廷“相机内渡”的一部分。
不过当林阳旭从外面拿着一张悬赏告示,跌跌撞撞地跑到唐景崧面前时,唐景崧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未见师爷吓得如此魂飞魄散,脸色骇青。
“少生,怎么啦?天还没有塌下来,老爷我还没跑,还在这儿,你就吓成这样子,成何体统?”唐景崧从桌上抬起头,不快地撇了他一眼,手上却没有停,继续在写给朝廷的密信,已经接近尾声,准备签字划押。
“老爷,不……不好了,告示,悬赏告示……60万……60万两关平银啊!”林阳旭一口气没有喘过来,结结巴巴道,“头……头颅……”
唐景崧瞪了他一眼,大声训斥道:“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亏你还是做师爷的,平日里那么一个稳重的人,一遇到事竟慌成这个模样,什么悬赏,什么关平银,什么头颅?这些乱七八糟都是些什么啊?”
林阳旭粗粗地呼着气息,轻轻拍自己的胸脯,好让自己迅速从震惊和恐慌中恢复过来,他颤声道:“老爷,这……这是从外面大街上撕下来的告示,是有……有关老爷您的……老爷还是自己看看吧,卑职实……实在念不下来!”
“没用的东西,什么告示便吓成这等模样?老爷我在安南法军的枪林弹雨下,鬼门关都趟过,也不曾像你这般惊慌恐惧!”唐景崧低声骂了句,将笔放回砚台上,站起身来,走到林阳旭的面前,一把便夺过那告示,读了起来,可是才读一半,他的脸色便已大变,怒气冲冲地大声咆哮道,“这是什么告示?谁那么大胆,胆敢悬赏60万两来买我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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