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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自然更要客气几句:“不敢当,老前辈的话,涤生越发的不敢当了!”
郑祖琛笑着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却没有纠缠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涤生,你对时局如何看待?”
“文风不振,大为可虑啊。”彼此都是读书人,又是一朝为官,说起这样的话题自然有着相同的观点:“文运关乎国运,我真是搞不明白,何以会弄成今天这样萎靡琐屑,寻章摘句,不务实的文风!”
“还不是曹文正?”郑祖琛一来是今天晚上有了酒,二来和曾国藩在这数月相处之中,也真的是对他很高看了几眼,当下也不吝一敞心扉:“当然,也不能只怪曹文正一个人。”
“您认为还能怪谁?”
郑祖琛昏黄的眼睛在灯下很是奇怪的瞟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只不过身为人臣,决不能臧否先皇,只得低头不语。
他当然知道‘还能怪谁’!曹振镛中下之才,死后居然得谥一个‘正’字,怕是除了道光皇帝和曹振镛的家人,无人不认为是不合理的!只是事涉先皇,干系重大,从来没有人敢于谈及而已。至于曹振镛的后辈,便是今日军机首辅的穆彰阿,和曾国藩有师弟之谊,又有相携之恩,便更加不可谈了。
曾国藩也是下意识的一问,也猜到了老前辈沉默的原因,心中有些愧疚,当下只得改变话题:“老前辈于地方多年,可有以教我?”
“老夫在广西任上多年,据我看来,现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侈然自大,全不知外务。道光三年以前,银子流入外洋,每年不过数百万两;三年至十一年,已增至一千七八百万,而现今,每年漏银已超两千万之数,可知鸦片输入亦在逐年增加。朝廷立新例,置重典,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奸商蠹吏,滔滔皆是,阳奉阴违,如之奈何?”
“若以前辈之见呢?”
“老夫倒是赞同某些通达之士的主张。闭国不可,徒法不行,倒不如寓禁于征,课以重税,且以货易货,不准以银购买。至于吸食者课刑,也要分清楚轻重缓急,专重官员,士子,兵丁,渐次于庶民,庶乎有济。”
曾国藩猛的一拍扶手,大声说道:“梦白公所言发人深省,若是能够上表皇上,朝廷也真能够顺应而行,怕用不到二十年,不,用不到十年光景,我大清就能够再现汉武雄风了!”
郑祖琛摇摇满是花白发根的头颅,把话题又扯了回来:“涤生啊,虽然现在文风不振,但是讲实学的却也很多,这也是盱衡时局,堪以自慰的一个好现象。我大清现在虽然是内忧外患方兴未艾,但是总还不至于危及社稷。”
“以国藩看来,这便是国家养士之报了。”曾国藩点点头,说道:“佛家讲生老病死,也通乎古今兴衰存亡之理。便如同前明。武宗童沂无知,宸濠窥窃神器,幸有王阳明出现,方转危为安。这便是前数代养士之报。梦白公以为今后纵有忧患,还不致危及社稷,想来也是因为本朝仁泽甚厚之故吧?”
郑祖琛简直要为曾国藩的说话击节叫好了。遗憾是身边无酒,否则的话,对着一个能够说到一处的同僚,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怕都不能形容,这大约就是淳于髡所说的‘饮可八斗’的最高境界了吧?
老家人有田的一声呼喊让曾国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老爷,我们到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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