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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笑道:“这家伙想爬进我房来,给老子几刀料理了。”众侍卫举起火把,果见

那人背上有几个伤口,衣上、窗上、地下都是血迹。一人道:“桂公公受惊了。”另一个

道:“桂公公受什么惊?桂公公武功了得,一举手便将刺客杀死,便再多来几个,一样的杀

了。”

众侍卫跟着讨好,大赞韦小宝了得,今晚又立了大功。

韦小宝笑道:“功劳也没什么,料理一两个刺客,也不费多大劲儿。要擒住‘满洲第一

勇士’鳌拜,就比较难些了。”众侍卫自然谀词如潮。

一名侍卫道:“施老六和熊老二殉职身亡,这批刺客当真凶恶之至。若不是桂公公,又

怎对付得了?”韦小宝道:“大家还是去保护皇上要紧,我这里没事。”一人道:“多总管

率领了二百多名兄弟,亲自守在皇上寝宫之前。刺客逃的逃,杀的杀,宫里已清静了。

韦小宝道:“殉职的侍卫,我明儿求皇上多赏赐些抚恤,大夥儿都辛苦了,皇上必有重

赏。”众人大喜一齐请安道谢。韦小宝心道:“又不用我花银子赏人,干么不多做做好

人?”说道:“众位的姓名,我记不大清楚了,请各位自报一遍。皇上倘若问起今晚奋勇出

力、立了大功之人,兄弟也好提上一提。”

众侍卫更是喜欢,心慌报上姓名。韦小宝记心极好,将十余人的姓名覆述了一遍,丝毫

没错,说道:“大夥儿再到各处巡巡,说不定黑暗隐僻的所在,还有刺客躲着,要是捉到了

活口,男的重重拷打,女的便剥光了衣衫做老婆。”众侍卫哈哈大笑,连称:“是,是!”

韦小宝道:“把尸首抬了去罢?”众侍卫答应了,抢着搬抬尸首,请安而去。

韦小宝关上窗子,转过身来,揭开棉被。小郡主笑道:“你这人真坏,可吓了我们一大

跳……啊哟……”只见被褥上都是鲜血,她师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韦小宝道:“她伤在

那里?快给她止血。”那女子道:“你……你走开,小郡主,我……我伤在胸口。”韦小宝

见她血流得极多,怕她伤重而死,不敢再逗,转过了头,说道:“伤口流血,有什么好看?

你道是西洋镜、万花筒么?小郡主,你有没有伤药?”小郡主道:“我没有啊。”韦小宝

道:“臭小娘身边有没有?”那女子道:“没有!你……你才是臭小娘。”

只听得衣衫簌簌之声,小郡主解开那女子衣衫,忽然惊叫:“啊哟!怎……怎么办?”

韦小宝回过头来,见那女子右乳之下有个两寸来长的伤口,鲜血兀自流个不住。小郡主手足

无措,哭道:“你……你……快救我师姊……”那女子又惊又羞,颤声道:“别……别让他

看。”韦小宝道:“呸!我才不希罕看。”眼见她血流不止,也不禁惊慌,四顾室中,要找

些棉花布片给她塞住伤口,一瞥眼,见到药钵中大半钵“莲蓉豆泥蜜糖珍珠糊”,喜道:

“我这灵丹妙药,很能止血。”捞起一大把,抹在她伤口上。

这蜜糊黏性甚重,黏住了伤口,血便止了。韦小宝将钵中的蜜糊都敷上了她伤口,自己

手指上也都是蜜糊,见她椒乳颤动,这小顽童恶作剧之念难以克制,顺手反手,便都抹在她

**上。那女子又羞又怒,叫道:“小……小郡主,快……快给我杀了他。”

小郡主解释:“师姊,他给你治伤呢!”

那女子气得险些晕去,苦于动弹不得。韦小宝道:“你快点了她的穴道,不许她乱说乱

动,否则流血不止,性命交关。”小郡主应道:“是!”点了那女子小腹、胁下、腿上几处

穴道,说道:“师姊,你别乱动!”这时她自己断腿处也是痛得不可开交,眼眶中泪水不住

滚来滚去。韦小宝道:“你也躺着别动。”记得幼时在扬州与小流氓打架,有人跌断手臂,

跌打医生用夹板将断臂夹住,敷以草药,当下拔出匕首,割下两条凳脚,夹在她断腿之侧,

牢牢用绳子缚紧,心想:“这伤药却到那里找去?”

一凝思间,已有了主意,向小郡主道:“你们躺在床上,千万不可出声。

”放下帐子,吹熄了烛火,拔闩出门。小郡主惊问:“你……你到那里去?”韦小宝

道:“去拿药治你的腿。”小郡主道:“你快些回来。”韦小宝道:“是了。”听小郡主说

话的语气,竟将自己当作了大靠山,不禁大是得意。他反手带上了门,一想不妥,又推门进

去,上了门闩,从窗中跃出,关上了窗子。这样一来,宫中除了太后、皇上,谁也不敢擅自

进他屋子。

他走得十几步,只觉后腰隐隐作痛,心想:“皇太后这老婊子下毒手打我,在宫中再耽

下去,老子迟早老命难保,还是尽早溜之大吉的为妙。”

他向有火光处走去,却是几名侍卫正在巡逻,一见到他,抢着迎了上来。

韦小宝问道:“宫里侍卫兄弟们有多少人受伤?”一人道:“回公公:有七八人重伤,

十四五人轻伤。”韦小宝道:“在那里治伤,带我去瞧瞧。”众侍卫齐道:“公公关心侍卫

兄弟,大夥儿没一个不感激。”便有两名侍卫领路,带着韦小宝到众侍卫驻守的宿卫值班

房。

二十来名受伤的侍卫躺在厅上,四名太医正忙着给众人治伤。

韦小宝上前慰问,不住夸奖众人,为了保护皇上,奋不顾身,英勇杀敌,一一询问伤者

姓名。众侍卫登时精神大振,似乎伤口也不怎么痛了。韦小宝问道:“这些反贼到底是那一

路的?是鳌拜那厮的手下吗?”一名侍卫道:“似乎是汉人。却不知捉到了活口没有?”

韦小宝询问众侍卫和刺客格斗的情形,眼中留神观看太医用药。众侍卫有的受了刀枪外

伤,有的受了拳掌内伤,又或是断骨挫伤。韦小宝道:“这些伤药,我身边都得备上一些,

倘若宫中侍卫兄弟们受了伤,来不及召请太医,我好先给大夥儿治治。哼,这些刺客穷凶极

恶,天大的胆子,今天没一网打尽,难保以后不会再来。”

几名侍卫都道:“桂公公体恤侍卫兄弟,真想得周到。”

韦小宝说道:“刚才我受三名刺客围攻,我杀了一名,另外两个家伙逃走了,可是我后

腰也给刺客重重打了一掌,这时兀自疼痛。”心道:“老婊子来行刺老子,难道不是刺客?

老子这一次可没说谎。”四名太医一听,忙放下众侍卫,一齐过来,解开他袍子察看,果见

后腰有老大一块乌青,忙调药给他外敷内服。

韦小宝叫太医将各种伤药都包了一大包,揣在怀里,问明了外敷内服的用法,再取了两

块敷伤用的夹板,又夸奖一阵,慰问一阵,这才离去。

他见识幼稚,说的话乱七八糟,殊不得体,夸奖慰问之中,夹着不少市井粗口。从侍卫

虽然出身宗室贵族,但大都是粗鲁武人,对于“奶奶,十八代祖宗”原就不如何看重,本来

给刺客打伤,自觉艺不如人,待见皇上最宠幸的桂公公也因与刺客格斗而受伤,沮丧之余,

忽蒙桂公公夸奖,那等于皇上传旨嘉勉,就算给他大骂一顿,心中也着实受用,何况是赞得

天花乱坠?这一番当真心花怒放,恨不得身上伤口再加长加阔几寸。

韦小宝回到自己屋子,先在窗外侧耳顷听,房中并无声息,低声道:“小郡主,是我回

来了。”他生怕贸然爬进窗去,给那女子砍上一刀,刺上一剑,怀中那几大包伤药可得自己

先用了。小郡主喜道:“嗯,我等了你好久啦。”韦小宝爬入房中,关上窗,点亮蜡烛,揭

开帐子,见两个少女并头而卧。那女子与他目光一触,立即闭上了眼,小郡主却睁着一双明

亮澄澈的眼睛,目光中露出欣慰之意。

韦小宝道:“小郡主,我给你敷伤药。”小郡主道:“不,先治我师姊。

请你将伤药给我,我替她敷。”韦小宝道:“什么你啊我的,叫也不叫一声。”小郡主

涩然一笑,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听他们叫你桂公公。”韦小宝道:“桂公公,是

他们叫的,你叫我什么?”小郡主微微闭眼,低声道:“我心里……心里可以叫你好……好

哥哥,嘴上老是叫着,这可不……不……好。”韦小宝道:“好,咱们通融一下,有人在旁

的时候,我叫你郡主,你叫我桂大哥。没胡人时,我叫你好妹子,你叫我好哥哥。”

小郡主还没答应,那女子睁眼道:“小郡主,肉麻死啦,他讨你便宜,别听他的。

韦小宝道:“哼,又不是要你叫,你多管什么闲事?你就叫我好哥哥,我还不要呢。”

小郡主问道:“那你要她叫你什么?”韦小宝道:“除非要她叫我好老公,亲亲老公。

”那女子脸上一红,随即现出鄙夷之色,说道:“你想做人家老公,来世投胎啦。

”小郡主道:“好啦,好啦,你丙个又不是前世冤家,怎地见面就吵?桂大哥,请你给

我伤药。”韦小宝道:“我先给你敷药。”揭开被子,卷起小郡主裤管,拆开用作夹板的凳

脚,将跌打伤药敷在小腿折骨之处,然后将取来的夹板夹住伤腿,紧紧缚住。小郡主连声道

谢,甚是诚恳。

韦小宝道:“我老婆叫什么名字?”小郡主一怔,道:“你老婆?”见韦小宝向那女子

一呶嘴,微笑道:“你就爱说笑,我师姊姓方,名叫……”那女子急道:“别跟他说。

”韦小宝听到她姓方,登时想起沐王府中的“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来,便道:“她姓

方,我当然知道。什么圣手居士苏冈,白氏双木白寒松、白寒枫,都是我的亲戚。”

小郡主和那女子听得他说到苏冈与白氏兄弟的名字,都大为惊奇。小郡主道:“怎……

怎么他们都是你的亲戚?”韦小宝道:“刘白方苏,四大家将,咱们自然是亲戚。”小郡主

更加诧异,道:“真想不到。”那女子道:“小郡主,别信他胡说。这小孩儿坏得很。

他不是我亲戚,有了这种亲戚才倒霉呢。”

韦小宝哈哈大笑,将伤药交给小郡主,俯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妹子,你悄悄的跟我

说,她叫什么名字。”但两个少女并枕而卧,韦小宝说得虽轻,还是给那女子听见了,她急

道:“别说。”韦小宝笑道:“不说也可以,那我就要亲你一个嘴。先在这边脸上香一香,

再在那边香一香,然后亲一个嘴。你到底爱亲嘴呢,还是爱说名字?我猜你一定爱亲嘴。”

烛光下见那女子容色艳丽,衣衫单薄,鼻中闻到淡淡的一阵阵女儿体香,心中大乐,说道:

“原来你果然是香的,这可要好好的香上和香了。”

那女子无法动弹,给这惫懒小子气得鼻孔生烟,幸好他年纪幼小,适才听了众侍卫的言

语,又知他是个太监,只不过口头上顽皮胡闹,不会有什么真正非礼之行,倒也并不如何惊

惶,见他将嘴巴凑过来真要亲嘴,忙道:“好,好,说给这小鬼听罢!”

小郡主笑了笑,说道:“我师姊姓方,单名一个‘怡’字,‘心’字旁一个‘台’字的

‘怡’。”韦小宝根本不知道“怡”字怎生写法,点了点头,道:“嗯,这名字马马虎虎,

也不算很好,小郡主,你又叫什么名字?”小郡主道:“我叫沐剑屏,是屏风的屏,不是浮

萍的萍。”韦小宝自不知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说道:“这名字比较好些,不过也不是第一

流的。”方怡道:“你的名字一定是第一流的了,尊姓大名,却又不知如何好法?”

韦小宝一怔,心想:“我的真姓名不能说,小桂子这名字似乎也没什么精采。”便道:

“我姓吾,在宫里做太监,大家叫我‘吾老公’。”方怡冷笑道:“吾老公,吾老公,这名

字倒挺……”说到这里,登时醒觉,原来上了他的大当,呸的一声,道:“瞎说!”

小郡主沐剑屏道:“你又骗人,我听得他们叫你桂公公,不是姓吾。”韦小宝道:“男

人就叫我桂公公,女人都叫我吾老公。”方怡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韦小宝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方怡道:“我知道你姓胡,名说,字八

道!”

韦小宝哈哈一笑,见方怡说一这一会子话,呼吸又急促起来,便道:“好妹子,你给她

敷药罢,别痛死了她。我吾老公就只这么一个老婆,这个老婆一死,第二个可娶不起了。”

沐剑屏道:“师姊说你胡说八道,果然不错。”放下帐子,揭开被给方怡敷药,问道:

“桂大哥,你先前敷的止血药怎么办?”韦小宝道:“血止住了没有?”沐剑屏道:“止住

了。”原来蜜糖一物颇具止血之效,黏性又强,黏住了伤口,竟然不再流血,至于莲蓉、豆

泥等物虽无药效,但堆在伤口之上,也有阻血外流之功。

韦小宝大喜,道:“我这灵丹妙药,灵得胜过菩萨的仙丹,你这可相信了罢。其中许多

珍珠粉末,涂在她的胸口,将来伤愈之后,她胸脯好看得不得了,有羞花闭月之貌,只可惜

只有我儿子才瞧得见。”沐剑屏嗤的一笑,道:“你真说得有趣。怎么只有你儿子才……”

韦小宝道:“她喂我儿子吃奶,我儿子自然瞧见了。”方怡呸的一声。

沐剑屏睁着圆圆的双眼,却不明白,方师姊为什么会喂他的儿子吃奶。

韦小宝道:“把这些止血灵药轻轻抹下,再敷上伤药。”沐剑屏答应道:“嗷!”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近,一人朗声说道:“桂公公,你睡了没有?”韦小宝

道:“睡了,是那一位?有事明天再说罢!”门外那人道:“下官瑞栋。”

韦小宝吃了一惊,道:“啊!是瑞副总管驾到,不知有……有什么事?”

瑞栋是御前侍卫的副总管,韦小宝平时和众侍卫闲谈,各人都赞这位瑞副总管武功甚是

了得,仅次于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是侍卫队中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他近年来常在外公干,

韦小宝却没见过。

瑞栋道:“下官有件急事,想跟公公商议。惊吵了桂公公安睡。”韦小宝沉思:“他半

夜三更的,来干什么?定是知道我屋里藏了刺客,前来搜查,那可如何是好?我如不开门,

看来他会硬闯。这两个小娘又都受了伤,逃也来不及了。只好随机应变,骗了他出去。

”瑞栋又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否则也不敢来打扰公公的清梦了。”

韦小宝道:“好,我来开门。”钻头入帐,低声道:“千万别作声。”

走到外房,带上了门,硬起头皮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条大汉,身材魁梧,自己头

顶还不及到他项颈。瑞栋拱手道:“打扰了,公公勿怪。”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仰头看他的脸色。只见他脸上既无笑容,亦无怒色,不知

他心意如何,问道:“瑞副总管有什么要紧事?”却不请他进屋。瑞栋道:“适才奉太后懿

旨,说今晚有刺客闯宫犯驾,大逆不道,命我向桂公公查问明白。”

韦小宝一听到“太后懿旨”四字,便知大事不妙,说道:“是啊,我也正要向你查问个

明白呢。刚才我去向皇上请安,皇上说道:‘瑞栋这奴才可大胆得很了,他一回到宫中,哼

哼……’”

瑞栋大吃一惊,忙问:“皇上还说什么?”

韦小宝和他胡言乱语,原是拖延时刻,想法脱身逃走,见一句话便诱得他上钩,便道:

“皇上吩咐我天明之后,立刻向众侍卫打听,到底瑞栋这奴才勾引刺客入宫,是受了谁的指

使,有什么阴谋,同党还有那些人?”

瑞栋更是吃惊,颤声说道:“皇……皇上怎么说……说是我勾引刺客入宫?是那个奸徒

向皇上瞎说?这……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

韦小宝道:“皇上吩咐我悄悄查明,又说:‘这事如被瑞栋这奴才听到了风声,必定会

来杀你,你可得小心了。’我说‘皇上望安,谅瑞栋这奴才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在宫

中行凶,杀人。’皇上道:‘哼,那可未必。这奴才既敢勾引刺客入宫,要不利于我,还有

什么事做不出来?’”

瑞栋急道:“你……你胡说!我没勾引刺客入宫,皇上……皇上不会胡乱冤枉好人。今

晚我亲手打死了三名刺客,许多侍卫兄弟都亲眼见到的。皇上尽可叫他们去查问。”说着额

头突起了青筋,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韦小宝心想:“先吓他一个魂不附体,手足无措,挨到天明,老子便逃了出宫。那小郡

主和方怡又怎么办?哼,老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逃得性命再说,管他什么小郡主、老

郡主,方怡、圆怡?老子假太监不扮了,青木堂香主也不干了,拿着四五十万两银子,到扬

州开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去。”说道:“这么说来,那些刺客不是你勾引入宫的了?”

瑞栋道:“自然不是。太后亲口说道,是你勾引入宫的。太后吩咐我别听你的花言巧语,一

掌毙了便是。”韦小宝道:“这恐怕你我二人都受了奸人的诬告。瑞栋总管,你不用担心,

我去向皇上跟你分辩分辩。只要真的不是你勾引刺客,皇上年纪虽小,却十分英明,对我又

十分信任,这件事自能水落石出。”

瑞栋道:“好,多谢你啦!你这就跟我见太后去。”

韦小宝道:“深更半夜,见太后去干什么?我还是乘早去见皇上的好,只怕这会儿已有

人奉旨来捉拿你了。瑞副总管,我跟你说,侍卫们来拿你,你千万不可抵抗,倘若拒捕,罪

名就不易洗脱了。”

瑞栋脸上肌肉不住颤动,怒道:“太后说你最爱胡说八道,果然不错。我没犯罪,为什

么要拒捕?你跟我见太后罢!”韦小宝身子一侧,低声道:“你瞧,捉你的人来啦!”

瑞栋脸色大变,转头去看。韦小宝一转身,便抢进了房中。

瑞栋转头见身后无人,知道上当,急追入房,纵身伸手,往韦小宝背上抓去。

其实韦小宝一番恐吓,瑞栋心下十分惊惶,倘若韦小宝坚持要去见皇帝,瑞栋多半不敢

强行阻拦。但韦小宝房中藏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确是时宫来犯驾的刺客,只道事已改露,

适才太后又曾亲自来取他性命,那里敢去见皇帝分辨?骗得瑞栋一回头,立即便奔入房中,

只盼能穿窗逃走。他想御花园中到处是假山花丛,黑夜里躲将起来,却也不易捉到。不料瑞

栋身手敏捷,韦小宝刚踏进房门,便追了进来。

韦小宝窜入房中,纵身跃起,踏上了窗槛,正欲跃也,瑞栋右掌拍出,一股劲风,扑向

他背心。韦小宝腿弯了软,摔了下来。瑞栋左手探出,抓向他后腰。韦小宝施展擒拿手法,

双掌奋力格开,但人小力弱,身子一幌,扑通一声,摔入了大水缸中。这水缸原是海老公治

伤之用,海老公死后,韦小宝也没叫人取出。

瑞栋哈哈大笑,伸手入缸,一把却抓了个空,原来韦小宝已缩成一团。但这水缸能有多

大,再抓一次,终于抓住他后领,**的提将上来。

韦小宝一张嘴,一口水喷向瑞栋眼中,跟着身子前纵,扑入他怀中,左手搂住他头颈,

瑞栋大叫一声,身子抖了几下,抓住韦小宝后领的右手慢慢松了,他满脸满眼是水,眼睛却

睁得大大的,脸上尽是迷惘惊惶,喉头咯咯数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嗤的一

声轻响,一把短剑从他胸口直划而下,直至小腹,剖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瑞栋睁眼瞧着这把短剑,可不知此剑从何而来,他自胸至腹,鲜血狂迸,突然之间,身

子向后倒下,直至身亡,仍不知韦小宝用什么法子杀了自己。

韦小宝嘿的一声,左手接过匕首,右手从自己长袍中伸了出来。原来他摔入水缸,一缩

身间,已抽出匕首,藏入长袍,刀口向外。他一口水喷得瑞栋双目难睁,跟着纵身向前,抱

住了他,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已刺入他心口。倘若当真相斗,十个韦小宝也未必是他对手,

但仓卒之间奇变横生,赫赫有名的瑞副总管竟尔中了暗算。

韦小宝和瑞栋二人如何抢入房中,韦小宝如何摔入水缸,方怡和沐剑屏隔着帐子都看得

清清楚楚,但瑞栋将韦小宝从水缸中抓了出来,随即被杀,韦小宝使的是什么手法,方沐二

女却都莫名其妙。

韦小宝想吹几句牛,说道:“我……我……这……这……”只听得自己声音嘶哑,竟说

不出话来,适才死里逃生,可也已吓得六神无主。

沐剑屏道:“谢天谢地,你……你居然杀了这家伙。”方怡道:“这瑞栋外号‘铁掌无

敌’,今晚打死了我沐王府的三个兄弟。你为我们报了仇,很好,很好!”

韦小宝心神略定,说道:“他是‘铁掌无敌’,就是敌不过我韦……桂公公、吾老公。

我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毕竟不同。”伸手到瑞栋怀中去掏摸,摸出一本写满了小字的小册

子,又有几件公文。

韦小宝也不识得,顺后放在一旁,忽然触到他后腰硬硬的藏着什么物件,用匕首割开袍

子,见是一个油布包袱,说道:“那是什么宝贝了,藏得这么好?”割断包上的丝条,打开

包袱,原来包着一部书,书函上赫然写着‘四十二章经’五字,这经书的大小厚薄,与以前

所见的全然一样,只不过封皮是红绸子镶以白边。

韦小宝叫道:“啊哟!”急忙伸手入怀,取出从康亲王府盗来的那部《四十二章经》,

幸好他跃入水缸之后,立即为瑞栋抓起,只湿了书函外皮,并未湿到书页。两部经书放在桌

上,除了封皮一是红绸、一是红绸镶白边之外,全然一模一样。到此为止,他已看到四部

《四十二章经》,眼下两部在太后手中,自己则有两部,心想:“这经书之中,定有不少古

怪,可惜我不识字,如请小郡主和方姑娘瞧瞧,定会明白。但这样一来,她们就瞧不起我

了。”拉开抽屉,将两部经书放入。

寻思:“刚才太后自己来杀我,她是怕我得知了她的秘密,泄漏出去,后来又派这瑞栋

来杀我,却胡乱安了我一个罪名,说我勾引刺客入宫。她等了一回,不见瑞栋回报,又会再

派人来。这可得先下手为强,立即去向皇上告状,挨到天明,老子逃出了宫去,再也不回来

啦。”向方怡道:“我须得出去瞎造谣,说这瑞栋跟你们沐王府勾结,好老……好老……方

姑娘(他本来想叫一声“好老婆”,但局势紧急,不能多开玩笑,以致误了大事,便改口叫

她“方姑娘”),你们今晚到皇宫来,到底要干什么?想行刺皇帝吗?我劝告你们别行刺小

皇帝,太后这老婊子不是好东西,你们专门去刺她好了。”

方怡道:“你既是自己人,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咱们假冒是吴三桂儿子吴应熊的手下,

到皇宫来行刺皇帝。能够得手固然甚好,否则的话,也可让皇帝一怒之下,将吴三桂杀

了。”

韦小宝吁了口气,说道:“妙计,妙计!你们用什么法子去攀吴三桂?”

方怡道:“我们内衣上故意留下记号,是平西王府中的部属,有些兵器暗器,也刻上了

平西王府的字样。有几件旧兵器,就刻上‘大明山海关总兵府’的字样。”韦小宝问道:

“那干什么?”方怡道:“吴三桂这厮投降清廷之前,在我大明做山海关总兵。

”韦小宝点头道:“这计策十分厉害。”

方怡道:“我们此番入宫,想必有人战死殉国,那么衣服上的记号,便会给侍卫们发

觉。倘若被擒,起初不供,等到给他们拷打得死去活来之后,才供出是受了平西王的指使,

前来行刺皇帝。我们一进宫,便在各处丢下刻字的兵器,就算大夥儿侥幸得能全军退回,也

已留下了证据。”她说得兴奋,喘气渐急,脸颊上出现了红潮。

韦小宝道:“那么你们进宫来,并不是为了来救小郡主?”

方怡道:“自然不是。我们又不是神仙,怎知小郡主竟会在皇宫之中?”

韦小宝点点头,问道:“你身边可有刻字的兵刃?”方怡道:“有!”从被窝中摸出一

把长剑,但手臂无力,无法将剑举高。韦小宝笑道:“幸亏我没睡到你身边,否则便给一剑

杀了。”方怡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韦小宝接过剑来,藏在瑞栋的尸体腰间,道:“我去告状,说这瑞栋是刺客一夥,这不

是证据么?”方怡摇了摇头,道:“那是‘大明山海关总兵府’作字,这瑞栋是满洲人,不

会在大明山海关总兵部下当过差的。”

韦小列宁主义“嗯”了一声,取回长剑,放在床上,道:“得在他身上安些什么赃物才

好?”一转念间,说道:“好极了!”将吴应熊所赠的那两串明珠,一对翡翠鸡,还有那叠

金票,都去塞在瑞栋怀里。他知道金票是北京城中的金铺所发,吴应熊派人去买来,只须一

查金铺店号,便知来源,这一番栽赃,津天衣无缝,心道:“吴世子啊吴世子,老子逃命要

紧,只好对你不住了。”

他抱起瑞栋的尸体,要移到花园之中,只走一步,忽听得屋外有几人走近。他轻轻将尸

身放下,只听得一人说道:“皇上有命,吩咐小桂子前往侍候。”

韦小宝大喜,心想:“我正担心今晚见不到皇上,又出乱子。现下皇上来叫我去,那再

好没有了。这瑞栋的尸身,可搬不出去了。这瑞栋的尸身,可搬不出去啦。”

应道:“是,待奴才穿衣,即刻出来。”将瑞栋的尸身轻轻推入床底,向小郡主和方怡

打几个手势,叫她们安卧别动,匆匆除下湿衣,换上一套衣衫,那件黑丝棉背心虽然也湿

了,却不除下。

正要出门,心念一动:“这姓方的小娘不大靠得住,可别偷我东西。”将两部《四十二

章经》和大叠银票都揣在怀里,这才熄烛出房,却记了携带师父所给的武功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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