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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那里。”
第二天的上午,欧阳东正把自己泡在宾馆热气弥漫的浴缸里,舒舒服服地享受那种慵懒惬意的感觉时,浴室的门被轻轻地拉开,陪他一晚上的黄燕一丝不挂地站门口,递过他的手机,手机还在嗡嗡地鸣叫着。“也不知道是谁,一会儿工夫已经打来三四次电话了,……不会是找你谈什么大生意的吧。”她被欧阳东从鱼庄带出来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也知道欧阳东没有成家,自然也就不存在被老婆“抓双”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欧阳东这个年轻的大款到底是做哪一行生意的。
欧阳东伸手接过电话,“谁啊?”
“欧阳东吗?我是粟琴,……”
向冉的妻子卢月雯怀孕已经六个月了,身体日见臃肿攘亢,就很少再去商场里料理那两个租赁的柜台。幸而她招揽的那个跑业务的女人很能干,把各种事情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也不需要她再去多操什么心。家里还请了个小保姆,手脚勤快做事麻利,又做得一手好饭菜,现在卢月雯每日的事情就是挺着肚子在小区里花园里散散步,或者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婴儿适用的东西,这些日子,家里小孩子的衣服可添置了不少,还有大堆的用破衣旧裤做成的尿片。连向冉都弄不清楚家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旧衣服。
星期六的比赛一结束,向冉就回了家,谁都知道这是他的习惯,自然就没人讨没趣来邀约他,再说这场比赛陶然输得很难看,连球迷都倒戈喝起倒彩,自然谁也没喝酒闹腾的兴头。
从电视转播中,卢月雯已经知道比赛的结果,她不知道怎么样劝慰自己的丈夫,只能叫小保姆多做几样他平日里爱吃的菜,再去买几瓶他爱喝的孔府家酒。向冉倒是没对比赛的事太揪心,这事是董长江他们这干教练领队操心的事,他一个球员,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够了。再说,那粒点球和他没太大的关系,犯规的不是他。
看丈夫脸上并没什么不愉快,卢月雯就提起一件事。“我昨天路过慕春江宾馆前,看见欧阳东了。”向冉嘴里嚼着炸得松软酥脆的猪皮,皱起眉头问道,“看见他又怎么了?我见天都能遇见他。”结婚后,队友里就欧阳东和甄智晃来他们的住处玩耍过几次,因此卢月雯认得欧阳东,也对这个向冉一向常挂在嘴边的人很有好感。
“他和一个女的进了宾馆。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卢月雯还依稀记得那女人的模样,浓妆艳抹描眉涂唇的,看上去就叫人很不舒服。向冉就停了筷子,抿抿嘴唇才慢慢点头说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咱们就顾好咱们自己就够了。”欧阳东从降入二队起,便象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起初也劝过两次,每次欧阳东都默不言声,日子久了他就不再说些什么,两人的关系也日渐疏远。“他现在还要不要踢球都是个未知数哩,也说不定他就混过这一年半就不干了,每个月万吧块钱领着,有吃有住,还不用训练不用比赛,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的好差使?再说,带个把个女人进宾馆那算个屁事啊,队里象他这样的多了去。”说着向冉就冷笑,自己斟满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重新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拾掇。
见丈夫话里带出几分意气,卢月雯也就闭上嘴不再吱声,隔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地又说道,“你这样可不是待朋友的模样。”向冉拿眼角余光瞟着坐在沙发里的妻子,冷冷一笑,嘿然说道:“是,我这确实不是待朋友,可欧阳东他现在这样,能和他交朋友么?吃喝嫖赌抽,前三样他都占了!”看着斜倚在沙发里不说话的妻子,他端着杯子木然半晌,又道,“我不是没劝过他,可劝他有什么用?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上次在怡信楼吃饭,我和他差点没为这事打起来。”说着就摇头。
这事向冉不提,卢月雯根本不知道。那天吃饭的就三人,欧阳东请他和甄智晃,他酒劲上来多说了欧阳东几句,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急了欧阳东,当场两人就掀翻桌子。要不是甄智晃死力拉开两人,他非得用酒瓶帮那个家伙好好地开开窍不可……
卢月雯抿着嘴唇听丈夫说完,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啊,说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站在别人地步着想。你也不想想,就象你早先说的,东子前头那么厚道一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模样?他到今天这地步,心里难道就不苦么?你……你劝人都不知道婉转点?你那样直捅捅地教训人,谁会接受啊?”她见丈夫低了头红了脸不再言语,也就没顺着这话题说下去。向冉就腆着脸笑起来,“我就这直脾气,哪里有他们这些南方人肚子里花花肠子多。要不我明天请他来家里,你帮着我劝劝?论说起来,从山西队到这里,能和我聊天说话得劲的,也就他了,真要抛舍下这个朋友,我还真不甘心哩。”卢月雯点点头。
自从个把月前怡信楼饭桌上和向冉翻脸后,欧阳东私下里也很后悔,他明白向冉是为自己好,可那说话的口气教他受不了。今天向冉打电话来邀他家里吃饭,欧阳东再也磨不开口说个不字。向冉找自己来干什么,欧阳东心里清清楚楚,还不是规劝教训自己一顿,要不是看在昔日九园队友情一场,他真的是不想来再听一通说教。他已经打定主意在陶然混下去,直到俱乐部把自己扫地出门为止,然后,他就回老家桐县,安安心心地做他电脑游艺室小老板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从进门伊始,向冉两口子再没一个字提到他那些荒唐事的,只是聊他们自己的故事,聊向冉和欧阳东在九园俱乐部时的往事,也聊欧阳东老家的事。
“……他们就敢刨了我爸妈的坟啊……”郁结在心头快半年的愁绪,就象冲破堤坝的洪水样倾泻泛滥,欧阳东说着说着就扔下酒杯筷子,掩着脸痛哭失声。“……这是人做的事吗,……我爸妈的骨头都没留下一根啊,……”
从来不知道这档子事的向冉和卢月雯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带着他家的小保姆也是潸然泪下。欧阳东竟然有这样凄凉的身世,怪不得很少听他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也从来没见他父母给他来过信打过电话……向冉小两口子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就不知道该怎生劝解,他们的本意是想慢慢把话题引向欧阳东新近染上的毛病,再细细规劝他,哪知道事情背后又有如此多的纠葛。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欧阳东心里也好受许多,就去洗了把脸,再坐在饭桌前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向哥,嫂子,你们今天请我来的意思,我知道,就是劝我不再去做那些荒唐事吧,”卢月雯就把酒给他和向冉满上,“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你和他有那么一段深厚的情谊,再不能为了一顿饭几句话就生分了。他就是那么个直脾气的犟骡子,有些话说得不好听,你也不要望心里去。”
欧阳东就望了向冉一眼,看他脸上全是歉然的神色,自己个倒不好意思起来。“嫂子您这是在骂我啦。向哥要不是为我好,他还说个什么劲?那么多人都……他怎么不劝别人就只说我。我的毛病我知道……”说着黑黝黝的脸膛就透出几分紫红,也不再好意思说下去。
卢月雯也看见他的脸色不自然,却只作没看见,便说道:“去年年初他们山西队解散,他也你现今这副模样,”看向冉张张嘴地想辩解什么,卢月雯就在桌下踢他一脚让他闭上嘴,接着道,“那时他也抽烟喝酒熬夜打牌,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我就劝他说,人有三兴六旺,也有三灾六难,谁都不能一辈子顺顺当当,只是有些坎轻轻松松就能迈过去,有些坎得咬牙才能爬过去。幸好他这头犟骡子还有点不服输的狠劲,要饭要到省城九园那个好地界去了。”说着就拿眼睛瞟向冉,眼睛里满是幸福和心疼。向冉就笑。
欧阳东细细咀嚼着卢月雯那些话,一时就说不出话来。
欧阳东从向冉家出来,滨江路上早已经是人稀车少,他酒喝得不多,却有几分醺醺然,向冉真挚的朋友之情,卢月雯询询开导的话,都让他觉得心窝里暖烘烘的,他真庆幸自己能有向冉这么一个好朋友。是啊,能有什么比人与人之间真诚的友谊更重要哩?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他,又能做点什么哩?总不能再去做那些教关心自己的人伤心的事情吧?
明天该做什么哩?
天上群星闪烁,地上街灯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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