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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爬起来刨了一大盘子鸡蛋炒饭,又咕嘟咕嘟地灌下两听冰镇啤酒,欧阳东这才觉得空荡荡的肚子好受了许多。可麻烦的事情又来了,从中午到现在,他已经连着睡了十七八个小时,这个时候他再也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可现在才凌晨四点过哩,从客厅那几扇大大的落地窗望出去,黑沉沉的天空连一星半点的晨曦都看不见——这早晚他该干点什么。
在厨房收拾好用过的锅碗,欧阳东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凉的啤酒,在客厅里站着发了半天楞,终于还是拿定主意,既然睡不着,干脆就躺到床上看书,说不定看着看着还能捞着一个回笼觉睡。
九月初欧阳东在莆阳买了一套三本二月河的《雍正王朝》,匆匆看完第一部《九王夺嫡》就踏上漫长的客场旅途,十几天不歇气的南北奔波,再加上训练比赛的疲惫,他再也没能腾出工夫来细细把这书看上一回,即便见缝插针地找到点时间,可人往那里一坐,那种疏懒劲儿就象春天里被昂然的春意唤醒的树叶小草一样蓬勃生长,直到淹没他的全身。这本书跟着他跑了几千里路,他却压根儿也没看上几页。
把枕头铺盖卷成一团掖在床头,欧阳东就斜斜地靠在它们上面,开始翻看第二部《雕弓天狼》,很快地,他就被作者笔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复杂曲折的事件所吸引,在第一卷中运筹帷幄的雍王府军师邬思道、心机深邃心计过人的李绂、一心做名臣敢与封疆大吏叫板的田文镜……这些人一一登场,一个个故事就象一幅幅画卷一般徐徐展开。欧阳东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的历史小说,带有些正史的故事和人物,又有着作者自己的演绎,字里行间处处透着一股子引人深思的味儿。要是书里的错别字再少点,那就更合他的胃口了。可惜出版社的人太粗心了,每看那么几页,总有一个两个错别字跳出来,这就很让欧阳东头痛,这就象听着一首舒缓安宁的轻曲,正在放松身心尽情享受时,冷不丁地却冒出几嗓子孩童尖利的哭嚎,搅得人好一阵心烦气躁,半天都无法再找回那种恬静的感觉。
不过看在这是一本好书的份上,欧阳东忍了。
本来他今天准备去叶强那里走一走,算算时间,也快有俩月没去他那里看看了,这次他还从广州给叶强的小女儿捎带了两件南方流行的秋装,只是书的精彩内容把他完全吸引住了。管他哩,假期还有两天半,要到周三晚上才回俱乐部报道,明天去叶强那里也无所谓,反正他每天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十一点都守在自己那个租书店里,几时去不行?还会看不见人?
快八点半时,客厅里突然充盈着忙乱的脚步声,两个睡过头的女房客这时才匆忙地爬起来,趿着拖鞋在客厅地板上踩得噼里啪啦响,又吵嚷着争抢卫生间,再叮叮当当地洗脸刷牙,最后在铁大门哐啷一声闷响后,客厅才终于归于沉寂。
欧阳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啦,现在清净了,不过他也该出门了,得去吃早点。以前他可没这个习惯,有时吃点,有时就不吃,即便吃也是随随便便划拉些东西填进肚子里,可来到陶然后,俱乐部的队医郑重其事地告诫他们这些家伙:早上这一顿非常重要;至于为什么重要,队医那一长串佐证和数据欧阳东连一句也没能记住,他就记得最好吃早饭,而且,要吃好。
既然要吃好,那就不能象半夜里他自己做的蛋炒饭那样简单,至少还要有牛奶,要有面食,要有鸡蛋,要有水果……要有种种营养足够的东西。
欧阳东是在小区的业主中心吃的早饭,然后打着饱嗝把自己扔进中心的茶室。这里的消费比小区外要高出许多,所以环境就清净许多,何况现在还是上午,茶室也是刚刚开门,宽敞明亮的三楼大厅里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两三个服务员在挨着把一张张小圆桌打扫干净。看见欧阳东,她们都没问他要点什么,一碟糖裹花生仁、一碟黑瓜子、再加一壶果茶,这就是欧阳东每次来这里肯定要点的东西。她们都熟悉这个身材瘦高的年青人。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呆上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有时也会从早到晚都滞留在这里,看看书,或者翻翻茶室里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报纸杂志,偶尔也会让人去二楼为他叫上一顿算是丰盛的午饭或者晚饭,然后,就又消失几天或者十几天。
整个上午欧阳东都在茶室的一角里安静地看书,中午,去二楼吃了点东西,当他回来时,一个服务员小声问他需要不需要再换一壶果茶。
欧阳东看看有点泛白的茶水,看看手里的书——剩下的篇幅还有很多,又看看手表,摇摇头说道:“不必换了。我再坐一会儿就要走。”吃饭时他给殷家打了一个电话,稍晚些时候要过去走走。
按欧阳东的推测,今天是星期一,秦昭应该不在家,可教他失望的是,当他拎着手机包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塑料袋按响殷家的门铃时,给他开门的正是那个屡屡让他下不了台的秦昭。许多天没见,这女孩瘦了很多,下巴变得尖削起来,脸上的皮肤也失去往日的光泽,显得颇有些枯干;她的眼神有点游离,这也不象过去那样明亮清澈,两道整齐墨黑宛如柳爷的细长眉在眉心处轻轻团在一起。
欧阳东心里暗笑了一下。秦昭也快二十了吧,这个年龄也正是该添点烦恼的时间,她又出落得如此水灵,在大学里一定会被不少的浑小子缠。想着当年自己读书时的光景,他怎么也能想象到秦昭的心事。
秦昭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冷淡,不等欧阳东开口问,就说道:“你进来坐。我妈大概买菜去了。你要是渴了,就自己泡茶;冰箱里有冰好的凉开水,想喝自己倒。”欧阳东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用手悄悄地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是从后巷的农贸市场走过来的,太阳底下他都没出什么汗,可在秦昭冰凉冷漠的眼神下,汗水却忽然冒出来。
“这,这是,”欧阳东把手里拎的塑料袋搁在方桌上,舔舔发干的嘴唇,这才说道:“这是两盒长白山人参,还有几盒蜂王浆和口服液。上次我看殷老师精神头不太好,顺路就买了这些,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
秦昭点点头,“你就放那里吧。你先坐,喝水自己倒。我也是才回来,要先去换身衣服,再来陪你说话。”
欧阳东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认识秦昭也有三年了,这个小姑娘对自己从来都不假辞色,不但时常令自己尴尬得下不来台,还时常用言语明里暗里地讥讽洗涮自己一番,今天她这是怎么了,说话也会这样的……这样的……欧阳东一时也想不出该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不过,去年自己被禁赛那会子,秦昭也曾替自己抱不平来着。看来,这个小姑娘今天对自己有点好脸色和好言语,应该是一时高兴吧。多半是她在学校里有什么得意事了,让她人也开朗懂事起来。
欧阳东坐在半旧的布沙发里东想西想,秦昭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常便装出来,就去厨房里切了一个小西瓜,一手一个拿进客厅,把半拉西瓜搁在欧阳东面前的茶几上。
“我不渴。”这更教欧阳东惊讶得手足无措。
秦昭也不理他,就坐在茶几另外一边的沙发里,把手里的半拉西瓜放在腿上,用小勺子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剜着西瓜瓤。她也没有吃,只是用不锈钢的勺子从内到外地把殷红的瓤子剥离开,再细细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她不说话,欧阳东自然更找不出话说,房间里只有头顶的吊扇嗡嗡地转动着,在燥热的小客厅里卷起一股股闷人的热风。这热风里还夹带着屋外的尘土味、屋子里老家具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寻不出话题又耐不住这份沉静的欧阳东坐在那里直发怔。面对秦昭,他觉得自己不象来这里做客,倒象是来受罪。他估摸着,那些被人说媒的姑娘小伙第一次去对方家里做客人,也就是他现在这份感觉——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女朋友哩?还在西藏?”剜着西瓜瓤的秦昭头也不台,冷不丁地问上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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