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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球!》”一份足球大报在头版头条用特大号的黑字标题发泄着他们的不满,这两个凝结着愤怒的汉字,狠狠地砸在占去头版三分之二版面的一张彩色照片上,那上面有几个笑逐言开的俱乐部头头们的脸。
另外一份足球大报头版标题更加直接——“《建国以来足坛最大的丑闻!》”他们用四幅照片作为头版内容:第一幅照片,甲b第二名的两个教练肩膀靠肩膀地搂抱在一起,两张沟壑纵横的脸颊上同时流淌着疲惫而幸福的泪水,微微向下咧着的嘴角不知道是在感慨这迟到的甲a门票,还是在感谢总算开了眼的老天;第二幅照片,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伸出双手,紧紧地攥住另一个人的手,从他那百感交激的复杂神情里,我们能看得出来,他对那人的感激已经不能再用语言来表达,而那个和他握手的人却是一脸的苦笑和失望——从照片下的注解我们才总算知道,这是甲b联赛里两个俱乐部的老总,西装男人刚刚踩着同伴的肩膀,搭上了去甲a的末班车……第三张照片来自千里之外的另外一座城市,一群兴高采烈的球员高高地擎举着他们的俱乐部旗帜,绕着体育场庆祝他们的胜利,看台上稀稀拉拉的观众那模糊的身影正和这群激动的队员形成极其鲜明的反差,要是我们仔细观察,还能在照片一角看见两个穿白衬衣的人探出身子,把什么东西砸向跑道上的人;第四幅照片里没有一个人物,只有几片大大小小的黑色物件教人散乱地丢弃在水泥地上,有一大块手机电池、一个缺了一小半的手机显示屏、还有连外壳都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的手机机身——“十七时三十六分,也就是本场比赛结束后不到四分钟,从另外一个比赛场地传来噩耗,另外一个冲a的对手闪电般地连入四球,把晋级甲a的最后一个名额硬生生地从他们手里‘抢’走了……”这家媒体不无戏弄地对那家瞬间从甲b第二降落到甲b第三的俱乐部调侃地说道,“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上一轮鼓捣出一个十二比一,这一轮又糊弄出一个五比一,可甲a,还是和他们绝缘……”
不过同第三家报纸比较起来,这两家媒体的语气都还算是婉转,至少他们都没把矛头直接对准足协,而是在愤怒地声讨批判那几家弄虚作假的俱乐部。
“《足协是干什么吃的?!》”
不错,这句粗俗话正是第三家足球大报的头版标题,与此相呼应,是它二版头条的评论员文章。
“……甲b最后一轮,四支球队在全国观众面前尽情地上演了一场充满悬念的惊险大片,从一比零到五比零只用了十六分钟,而从二比零到六比零更是只花了两分四十七秒,若不是亲眼所进,我简直不敢相信,连第二级足球联赛都这样刺激性感且职业的地区,竟然就只培养出一个‘亚洲二流’?说出去,谁会信,谁敢信?!……单场比赛踢出个十二比一,这刺眼的进球数难道就没能让那些成天喊着‘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官老爷们警醒吗?难道只有等到我们的联赛也沦落为‘亚洲二流’时,足协才会再来一个什么香河会议香江会议讨论吗?……几年联赛的成绩是什么?是‘亚洲二流’,是球员翻着番上涨的工资,是球员竞技水平流水价的下跌,是让一部分人的腰包鼓起来了,是让一部分的良心教狗吃了……裁判问题、转会问题、球员收入问题,还有球迷问题以及俱乐部与足协的关系,这些不能绕过也无法绕过的事……不过,首先要解决的事情是,甲b最后两轮比赛中的事!”
文章最后说道:“我想说拭目以待,不过想了想,我决定什么都不说,洗了就睡……”
幸好这位撰写文章的记者什么都不说,因为他说了也等于白说,直到星期三傍晚,足协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事给个什么说法……
“说法?还要什么说法。足协到现在都没说话,这不就等于他们承认这结果了?”向冉在电话里无奈地说道,“陶然算是完了,安徽的买家现在就在省城,听说合同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眼下只欠签字过户了。”
欧阳东再寻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声长一声短地叹息。
“老甄呢?他怎么样?”
“俱乐部送他去上海了。北京几个大医院都说不敢保证他伤好之后还能上场踢球,他家里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上海有家专门治这种伤病的骨科医院,他就去了。”
“有把握吗?”欧阳东马上问道。
向冉半晌才说道:“谁知道哩。老甄现在都这样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再不济也不过瘸上一条腿,总不会把他的腿……”他蓦然收住了口,然后欧阳东就听见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欧阳东默然良久才问道:“你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也和陶然一块儿去安徽?”
“没想过。”向冉说道。这一点他倒没瞒欧阳东,他的确没想过这事,他也不需要操心这事——甲b联赛还没结束,董长江就从武汉给他打来电话,希望他明年能去武汉风雅,还有广西漓江和青岛凤凰,他们也都想教他过去——他向冉再不是四年前那个拎着肮脏的行李卷四处找球踢的人了,他现在可以为自己细心地挑拣一个俱乐部,而且还是甲a的俱乐部。这不禁让他有几分自豪。可这股豪情马上就被陶然那糟糕的前途给冲淡了,再有几天时间,莆阳陶然的名字就要消失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想把郁结在胸口的闷气都给吐出去。太憋闷了,这股子闷气让他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自打周日晚上回到莆阳,他已经足足三天没出家门一步,手机关了,电话线拔了,别人找不到他,他也不想找什么人,除了晚上和早已是陶然少年队教练的彭山一道喝两盅闷酒,他什么都不想做——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知道他心里苦闷不想说话的雯雯带上儿子和保姆去电影院看电影了。“董指导已经给我来电话了,他想让我明年去武汉风雅,广西漓江也找到了叶老师,他们想教我过去……”身为一队之长,向冉
“明年来重庆吧,我已经和俱乐部说好了,只要你在转会摘牌榜上,展望就一定会引进你。”欧阳东说道。上一场比赛踢罢,他就找到王兴泰,再次提起向冉转会来展望的事,王兴泰自然是一口答应他。这两天他一直在和向冉联系,可向冉的手机和家里的座机一直打不通,他就只好先把这事告诉叶强,让叶强早点着手操办。
“不,我不来重庆。”向冉很干脆地说道。
不来重庆?欧阳东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是握着电话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重庆展望……没意思。”
重庆展望没意思?欧阳东怔怔地没吭声,什么叫“重庆展望没意思”?他拧着眉头思索着向冉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慢慢咀嚼着话里话外的滋味。难道说……
“你听到什么了?”他问道。
“我没听到什么,展望俱乐部里我就认识你,我还能听到什么?不过,”向冉顿了顿,他这个“不过”立刻让欧阳东感到一道凉气从他脊梁上掠过。“前天我和彭山一道吃饭,喝酒时他告诉我,你们队里……你们队……大概……”一向说话爽气的向冉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彭山?”欧阳东问道,他的脸蓦地涨得通红——彭山现在是陶然的教练,可在两年前他却是广西漓江俱乐部的顶梁柱……半个月前的联赛第三十轮,下半场莫名其妙的接连三个丢球不但让展望输掉了那场三分在握的比赛,还断送了展望大好的夺冠形势……难道说,广西漓江在那场比赛里做了什么手脚?听向冉的口气,似乎……似乎……球队里还有什么人在捣鬼?他握着电话的手都不禁抖了一下。
“彭山都说了些什么?”
电话那头的向冉一阵沉默。
欧阳东又问了一句,可电话里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彭山都他娘的说了些什么?”欧阳东突然吼了一声。他这突然的一嗓子让正半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看电视的段晓峰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瞅瞅脸色眼神都不大对劲的欧阳东,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犹豫着闭上了嘴。
“……有漓江的人说漏嘴告诉彭山,你们和漓江的那一场比赛,有猫腻……”
向冉艰难地吐出的言辞就象一记闷棍,重重地敲在欧阳东的脑门上,他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响,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都涌上了他的头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起来。猫腻,比赛里有猫腻,他简直不敢想象,比赛里竟然还会有不能公开的猫腻!他根本不需要再追问下去了,向冉那句“展望没意思”不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吗?可……可……可是,谁敢在这样的时候玩这一手哩?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就不怕自己和段晓峰把他撕碎吗?只有一个人不怕……
他得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把手里的电话摔出去。“做球的,是不是我们队上的任伟?”欧阳东嘶哑着嗓子问道。
“不清楚,我估摸着具体的事情彭老大都不是很清楚,他是个局外人,也不好细问。”停了停,向冉又补了一句,“不过,就他所知道的,这事就很复杂,除了你们和漓江,掺合进来的还有两三家甲a里保级的球队,据说光漓江付给你们队上那几个人的买路钱,就有好几百万……”
好几百万?几个人?这两个数字让欧阳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深沉的目光不由得连房间里的段晓峰一块儿扫进去。难道段晓峰和雷尧也有份?!不,这不可能,应该不可能,他们和自己一样,就盼望着用联赛冠军来洗刷在国家队时蒙受的耻辱……那这几个人到底是谁?
欧阳东这边半天没有了声气,远在莆阳的向冉赶紧叮嘱了一句:“东子!你听我说,这事你可千万千万不要闹出来……真要把它铺摆到场面上,你会得罪无数人的,说不定你就得被废了。”他太了解欧阳东的脾气秉性了,也太清楚这事张扬出去会创出多么大的祸事,他现在真是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多那么一句嘴。
“莆阳陶然又出事了?”段晓峰有话没话地问道。撂下电话的欧阳东窝在沙发里足足有十分钟没挪动地方了,只是黑着脸,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的一盏壁灯。“你不是已经和王总说好了么,等冬季转会市场一开放,就把向冉买进来么?”
欧阳东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把两只手攥成拳头,粗大的关节捏得咯咯啪啪响。
几个人,几百万……除了任伟,还会有谁?他在脑海里把同漓江的那场比赛三个丢球的大致经过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第一个球就是任伟做下的好事,他和这事绝对脱不掉干系!第二个球应该问题不大,第三个球……第三个球就是那个守门员的失误造成的,他把皮球搁到草地上之前,难道从来不注意四周的情况吗?他要真是这样粗心大意,怎么可能在头号国门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好几年?这可是一个低级得没法再低级的失误啊!肯定有他……那,还有谁也趟了这洼浑水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任伟啊任伟,你怎么就做下了这么一样好事!
段晓峰正想再开口打破屋子里那教人心慌的沉默时,欧阳东已经从沙发里站起来,咬着牙关就摔门走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段晓峰苦笑着摇摇头,又仰倒在卷成一团的被褥上。这言情电视剧还是有点味道啊,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气派辉煌的酒店餐厅、花枝招展晃来晃去教人眼都迷糊的美女,还有几个气宇轩昂的成功人士,包括那简单得只能骗骗学前班小朋友的剧情,让段晓峰看得入迷……你说那个总经理怎么就不知道他秘书一直在暗恋他哩,还傻呵呵地向另外一个一看便不是正经路数的女人献殷勤?
“谁呀,敲个什么劲?!”房间里传出来一声恼怒的咆哮,任伟把房门扯开了一条缝,就露出半张脸说道,可看见欧阳东黑得就象锅底的一张脸,立刻就把后半段骂人的粗话都咽回肚子里。
“进去和你说。”欧阳东伸手在门上一撑就准备进去。他心头再恼怒,也不能在这宾馆的走廊上问那些话,抛来人来人往的队友不说,只要有只言片语落在那些神出鬼没的记者们耳朵里,指不定就会掀起天大的浪头来。
可他的手却没有能推开门。
任伟脸上立刻便挂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迟疑着说道:“东子,现在,我……我房间里还有人。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过来……要不,过一会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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