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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沈新带人去了趟我家。她让我也去了。
她找了副防霾口罩让我戴上。看了看,又把我穿的卫衣帽子拉起来,遮住我的脸。在车库里七弯八拐,快到我家单元时,远远就看见那里围着许多人,拉着几条隔离绳,旁边还停着一辆闪着蓝灯的救护车。
那些人全都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楼梯上还有人上上下下,拎着白色塑料箱,像是在接送某个罹患重症的病人。
车库里平常没什么人,只有保洁人员和巡逻的保安。我看见有两台不知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的私家车,经过时,有人从窗里往外张望。但两辆车很快就都开走了。谁也不愿沾惹上传染病呢。
我跟着沈新进了我家。
她让我简单收拾些随身物品,不要耽搁太久。
我收拾东西很快,因为经常出门,知道该带些什么。收拾好行李之后,经过沈新同意,我上了会儿网。接下来,毕竟又得“失踪”一阵子。
我在社交账号上留言,表示将因故外出,暂时不便联系。我很懂得处理这种情况。沈新在我身后站了一阵,就不再管我了。接下来,我又以过客身份进入地区钓友交流论坛,打算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关于老鬼的消息。
论坛里有条被置顶的帖子:两江水遭严重污染,真相不明。题目很吸睛,但内容只有寥寥数句,纯属标题党手法。
我想这事跟我有关,于是就用搜索功能,查找关于两江水污染的信息。这类信息敏感,即便有人发布,也会很快被删。我随即又离开论坛,转向聊天群和评论区,最后终于在一个开放的钓友聊天群里找到点线索。有位喜欢夜钓的网友在群里说,上周五凌晨三点,他在嘉陵江凤栖沱附近,看见有一支好几十个人的队伍,有组织地朝江里倾倒不明液体。他还拍了照,发在群里。不过,那张照片像素太低,除了黑乎乎的人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网上依然没有老鬼的信息。有关他的说法倒是不少,可没一条靠谱。自打去了浙江,他到现在也没露面,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离开时,我让沈新把那块石头带上。“既然给你了。”我说。
她低头思索片刻,问我:“告诉我,他为何要给我那块石头?”
“不知道。”我笑了笑道。
“我以为你多少知道点原因,毕竟是你的东西。”
“不,那不是我的。”我纠正她道,“是他的。康小强送给他的。那是你们几个一起去秦岭的见证。也许,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好,”沈新苦笑一下,“我带走。”
出发时,我们开了两辆黑色锐界。其中一辆由沈新亲自驾驶,老谢和我都坐在她车上。另一辆车上是小武,冯骁和孟赫然。两辆车经内环上了高速。
我注意到,咱们正驶往丰都方向。
那块从秦岭古墓带出来的石头就扔在这辆车的后备箱,为方便提,套了个塑料袋。路上,见我转头看了几次,老谢问:“怎么,不舍得?”
“又不是我的。”我笑了笑。
“不是你的?”老谢显得很意外,但很快会过意来,“我有时真不知道你俩的身份到底该如何区分,不知你俩该算是怎样一种关系。”
“我也不知道。”
“你俩连记忆都完全相同,是怎么做到的?就靠做梦?”
“当然不是。”我轻轻叹了口气,“至少不全是。我想,那些记忆是一次性产生的,就像电脑接入移动硬盘,或是集中下载了信息。”
“怎么会有这种印象?”
“不知道。有几次,感觉是醒来之后,脑子里就有这些记忆了。”
“醒来之后?”
“对,一觉醒来,或是猛然惊醒。因为常做噩梦,有时我不太分得清自己正处于何种状态。这可能让我对真实和梦境容易混淆。”
“你刚才说,记得是某几次醒来后,记忆变得不同?”正在开车的沈新忽然转过头,问了一句。
“只是某种比喻,意思是,感觉记忆来得很突然。”
“很突然......”她头转回去,接着说,“你俩应该有过几次会面。”
“我是看见过他。”
“不,我是说,正式会面,面对面交流。”
“没有。”
“你刚还说,在某种情形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你说在梦里会面?那是有几次。”
“没错了。”沈新目视前方,轻轻点着头说,“想想看,你俩都提到过一个记忆中的情景,看见自己的脸孔迎面扑来,与自身融为一体。”
“这有什么讲究?”我问。
“这也许就是那个重要节点。你俩以那样一种方式,相互交换了记忆,令彼此认同了对方的身份,认为自己就是对方,也有对方那些经历。”沈新又转头飞快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在地下洞窟,正因有了那次会面,拥有了与他相同的记忆,你才认为自己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
“沈新,这解释很合逻辑。”老谢咂着嘴说。
“你是说,我在那个石窟里看见的人是他?”
“不,你的记忆是他的。所以,是他看见了你。”
“那个从虚无中出现的才是我?”我脑子里拼命回忆那段经过,“那张像鹅毛般轻盈,像水晶般透明的脸......我其实是记忆中那张脸?”
“噢,有点意思了,”老谢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东子,莫非像传说中那些人一样,像大水井李家被逐出家门的李禺升一样,你......”
“去你的!”我心头无名火起,“想说我是个死人,对吗?”
“真相总是令人绝望,杜先生。”沈新冷不溜秋来了句。
*
车子继续往前开,但速度明显放慢了。随着道路两侧山越来越高,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也越来越凉。我们没进丰都城,而是继续朝山里驶去。
虽然两人后来再没说那些扎心的话,但“我已是个死人”这念头,却像钻进体内的毒蛇,在身上四处游走,不时狠狠地撕咬我两口。最可怕的是,在这个前提下,那些解释不了的现象,那些矛盾的记忆,竟都能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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