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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妹子,我们从电子厂一别,快十一年了吧!真的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姐妹俩会如此重逢!”
“是呀。你我都没想到。”金碧华苦笑道,“当年,我煞费苦心抢走了本属于的梅安。十一年后,你不光抢走了我的男人,还抢走了我的两个儿女。唉,都怪我那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我一无所有从上海回来,想到梅安破镜重圆了,他正眼也不瞧我一眼,连儿女都不喊我一声妈。玉兰,你说我金碧华亏不亏,冤不冤?”
“碧华妹子,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只问你,这些年在上海过得怎么样,咋又跟梅安闹到离婚不可收拾的地步。”白玉兰将开水递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的金碧华手里。她自己则坐在床沿上。
“唉,都怪自己当时年轻不懂事。说句老实话,结婚后梅安处处让着我迁就我宠着我,锅不烧碗不洗,过着公主般的日子。他这样惯着我,我的脾气却越来越坏。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生下小雨后,日子越发艰难。我三天两头无端的发火使小性子,越看梅安,越觉得他窝囊。当时,村里去上海打工的有好几个人,都挣了钱。听人家一吹上海遍地是黄金,我就动了心,极力怂恿梅安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们两口子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费了好大的力,才找到工作。他在码头上帮人挑沙挑砖。我呢,在一家苍蝇馆子里洗碗。洗碗的活,真不是人干的。一双手一天到晚都在兑了药的水里泡着,不到一个星期两只手上的皮轻轻的一碰就扯下一大块。”金碧华喝了口水,润了一下喉咙。
“想不到我的碧华妹子能吃得下这等苦!”白玉兰由衷的佩服。
“没办法。在大上海,哪样不花钱?连拉屎撒尿都要钱!可是,梅安他心疼我。他托人替我另外找了个工作,替人守书报亭!”金碧华说起旧事,满脸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好工作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连日头也晒不着。还不把你美死了!”白玉兰一半羡慕,一半戏谑道,“不消半个月,还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那梅安岂不是夜夜折腾你了!”
“没错!房东老板娘都说我变了个人,跟玉人似的。你想呀,书报亭在闹市区,人来人往的,那些都市女人哪个不是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闲下来没事就想,我身材不错,不比那些女的消的。我何必苦了自己呢!就这样,我就开始追潮流,跟那些女人有模有样学描眉画眼抹唇旳。你想呀,替人守个书报亭,能挣几个钱?更要命的是,梅安他码头上三天两头断活。他没事干,成天躺在床上。我没钱买衣服买化妆品,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就吵就闹。朝他乱发脾气,骂他窝囊,骂他吃软饭。书报亭的老板是安徽人,叫黄超。他年龄比梅安还小五岁,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没正式结婚。刚开始,总爱在我跟前讲些黄段子荤故事,我认为流里流气的,不理睬他。我这时候不是看梅安不顺眼吗?黄超隔三差五的不是带去南京路买衣服买化妆品,就是带我去逛外滩看风景喝咖啡品红酒!这时候的我,真的是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我好几天彻夜辗转难眠,不停的跟自己说。只有黄超才懂我的心,他才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他才是我一辈子要找的男人。”
白玉兰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语无伦次地说:
“碧华妹子,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这时候你咋会有这种想法呢?”
“所以说人年轻不懂事嘛。梅安待在上海没活干,就回了四川老家。他一走,我便肆无忌惮,放纵起来。加上黄超的凛厉攻势,我就跟黄超住在了一起。后来,家里失了火,家里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爸只抢岀了这张书桌。一家人没住的,要修房子。又没钱,梅安天天打电话找我要钱!我们在电话里还大吵了一架。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修个破房子还找女人要钱。你今天催明天催。要不要我去南京路上卖肉,替你修房子?唉,我真该说这句话!”金碧华后悔了。
“碧华妹子,你跟黄超住在一起,已经对不住梅安了。咋还说话伤他的心呢!”白玉兰惋惜地叹息道。
“其实,伤害他的还不只这些。梅安也是下了狠心,他东挪西借,终于修好了房子。搬家前,他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那时侯,我跟黄超如胶似漆,打得火热。我想,修房子背了一屁股债,我何必回来替你还债当这个冤大头。黄超不光人帅年轻,人家大小是个老板比他挣得多,我何苦要回去跟他过苦日子呢?我就有了离婚的念头!”金碧华面无表情,好像诉说的事情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哦?咋又没有离呢?”白玉兰疑惑不解地问。
“我既不打电话回去,梅安的电话我也不接。他就急了,以为我在上海岀了什么事,就千里迢迢来上海找我。我躲着不见他。他在上海疯了似的大街小巷的找。钱花完了,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去了。他还是不死心,就跑去我娘家,让我妈给我打电话。我不知情,立马就接了。他夺过电话就跟我大吵!我本来要立马挂断电话的。是我妈在旁边哭叫着让我听他把话说完,否则,我妈就不认我。所以我才电话里说,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进梅家的门。我告诉他,我要离婚。梅安却没有答应。是因为年纪大,背了一屁股债,还带着两个孩子,再婚就难了!后来,我打算准备跟黄超结婚了,就打电话催梅安离婚。他死活不同意。他说坚决不离,拖死我。婚没离成,自然结婚也黄了,但还是跟黄超住在一起。我想,反正黄超爱我,有没有证无所谓!”金碧华还沉醉在过去幸福的日子里,脸色似乎有了亮色。
“我跟梅安,也没有领证,不是照样过的好好的。既然如此,你咋知道不珍惜,好好跟他过日子?怎么又跑过来了,还想跟梅安破镜重圆呢!”白玉兰更加疑惑越发不解了。
“其实,黄超是烂泥巴上不了墙。书报亭的事他从来不管不顾,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书报亭的生意好的时候,我没在意。后来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挣的钱越来越少。他天天伸手问我要钱。我哪有多余的给他,生意不好挣钱连吃饭都困难。他怀疑我偷偷把钱寄回了四川给了梅安。我争辩了几句,他就动手打我,下手还特别狠毒,每次打得我鼻青脸肿的。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打人越来越频繁,下手越来越重。打人时,还时不时的羞辱我,谩骂我是婊子是贱货。这些,我都忍了。最近半年来,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光是性变态,还性虐待。他每次发泄完兽欲,不是用烟头烫我,就是拿竹签扎我。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份活罪!”金碧华说到黄超的性虐待时,心有余悸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我犹豫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回四川,回到梅安身边。当时我天真地想,梅安又老又穷,肯定还没有结婚,他肯定会接受我。”
白玉兰笑道:
“你走后,梅安可没闲着!爸妈托人给他找了好几个女人。她们都嫌有雷雷小雨拖累,结果黄了!在我之前,他还跟一个叫齐淑兰的云南女人睡了六个多月呢!”
“哦?”金碧华诧异了。“想不到他梅安还成了人争人抢的香饽饽。我还是小看了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梅安叫人放鸽子了!齐淑兰这个女的,我认识,跟我同一个厂。她跟她男人联手,专门骗那些老光棍呀死了婆娘的跟离了婚的男人们的钱。她男人先去工厂或工地寻找猎物,物色好了人选,他就把她介绍过去。她一来就半推半就的跟那些饿慌了的男人们上床。等钱一到手,她立马跑路。梅安就是这样被骗了五万多的现钱!”白玉兰唉了一口气,痛惜道。
“我伤害梅安太深。他宁愿被骗,再不找我。”金碧华长长的叹息道,“玉兰姐,自电子厂一别,再也没有你的任何消息!这些年,您还好吧?咋又跟梅安好上了?”
“好什么好?碧华妹子,姐姐这些年就一个字形容:惨!”白玉兰提起往事,鼻子不禁一酸,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的命不好。头一个男人结婚不到三个月出车祸死了,我被赶岀了婆家。娘家兄嫂又不待见,天天白眼进黑脸出的。我没办法,才跑到深圳进了电子厂。本来梅安喜欢我的,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结果却让你捷足先登了。我也不计较,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辞职回去只好又住在娘家。长期住在娘家,兄嫂脸色难看不说,还招人非议。我着急,爸妈更着急,吃不好睡不好。他们托三亲六戚给我找婆家。半年后,我又结婚了。一年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公能干,待我不错。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真的叫人羡慕嫉妒!”
“既然如此,你咋又跟梅安好上了?莫非你跟我一样,又嫌穷爱富,抛夫弃子跑了?”金碧华两眼瞪得贼圆,好奇地问。
“哪能呢。我老公那样的男人,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难遇。我怎么会嫌弃他呢,况且他能干还会挣钱!只是我的命薄,无缘跟他白头偕老!我可怜的儿子,三岁那年,他无缘无故的发高烧!都怪我们两口子太大意了,认为是普通感冒。等他一岀血就止不住时,我们两口子才火急火燎的送医院。一查,白血病晚期,没多久,我们的儿子就走了。你不知道,我老公特别喜欢儿子。儿子走后,老公成天嚷着要去找儿子。那天,他喝了酒,醉醺醺的,嘴里不停的嚷着要去找儿子。我还是大意了,在厨房里做饭,不知道他出了门。等我做好饭找他时,却淹死在去儿子坟头的池塘里!”白玉兰开始悲戚的小声抽泣,“儿子死了,老公死了,我感觉我的天塌了,也不想活了,心里老想着去那边跟儿子老公团圆,于是就去寻短见。结果呢,上吊绳子断,吃老鼠药又是假的。既然死不了,我就要坚强的活下去!”
“是啊,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好!”金碧华接过话,重新说了一遍。
“活下去也难!不知什么时候起,村里的盛传我是白虎的化身,是克夫克子的命。接下来,家里给我介绍了五个男人,都嫌我的命硬而告吹。家里待不下去,我又来深圳另找了一家电子厂。厂里的姐妹们知道了我的情况,都躲着我,连那些色眯眯的男人也离得远远。所以,我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我是最孤独的,偌大的深圳,我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白玉兰停止了抽泣。她苦笑道。
“你是怎么遇上梅安的?”金碧华迫切地问!
“天意如此!骗他的女人跟我是同一个厂。后来我听梅安说,他是漫无目的乱逛,不经意间逛到我们电子厂大门口的!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我走在最后。就这样,在大门口我们不约而同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故人相逢,我们就去吃饭。吃饭的过程中,我们相互知道了对方的情况。饭后,又留了电话。一来二去,又好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真是好事多磨。老天爷让我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白玉兰感慨万千,脸上露岀一丝丝笑容。
“造化弄人。我争来争去,争到手又不珍惜!结果,两手空空,又回到了原点。回来时,我还有跟梅安破镜重圆的幻想。现在,看见他对我冷冰冰的,如同路人。强扭的瓜不甜,捆绑毕竟成不了夫妻,还是跟他离了,成全你们。我见你待雷雷和小雨视为己岀,我就放心了。”金碧华长叹了一声,苦笑道。
金碧华和梅安去办离婚手续的路上,她试着跟梅安说话。梅安不置可否,始终一言不发。她见没趣,就闭了嘴。走岀民政局办事大厅,梅安拦了一辆的士,独自一人上车直接去了车站。她茫然若失地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绝尘而去的的士。这时候,她才彻底明死了心,在梅安的心里,她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现在,她最牵挂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_雷雷小雨。可是这些天来,他们不但没有喊她一声,甚至瞧她的眼光都是冰冷的仇恨的。她的心在滴血,但又找了理由不断地安慰自己:
“他们还小,不懂事!再说首先是我自己对不住他们兄妹!
天蒙蒙亮,金碧华悄悄的走了。她一步三回头,看了看曾经的家,看了看曾经走了无数次的门前道路。路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偷偷的抹了抹情不自禁滚下来的眼泪,毅然决然大步流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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