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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的事儿,父亲怎会跟我提?”林钰一点也不介意,坦然地认了,而后才道,“不过我看邬先生是知道不少的,您这话都说了一半,总不能因为我什么也不知,便不把这话说完吧?”
邬思道苦笑,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话不能说深了,只浅浅一句:“卢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家是抄了,生意却还没人接呢。留下来的肥肉,总不能看着烂掉,伸手的人多,也不知是怎么个分法了。”
扬州这里,倒下了一个卢家,立刻就会有新的人顶上来。
没了卢家扛鼎,宋清就隐隐约约有执牛耳的态势了。
原本已经不说了,可在那穿着一身黑缎团金八宝纹的富商模样人打外面进来的时候,邬思道怒了努嘴,示意林钰去瞧:“蜀地来的,自流井李家的当家人。我倒是忽然觉得……这事儿怕没那么简单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了,自流井那边新开出一片来,若是出卤情况好,又是一番争夺了。
卤水制盐——古早时候开采的卤水一般是天然卤水,有在地表,有在地下的。
先民先开采地表卤水,淤泥、山间、岩石孔缝之中,另有的地下卤水却埋藏较深,需要钻井方能开采出来,开出来的井叫“盐井”,盐便叫“井盐”。
出来的卤水也有差别,黑卤、白卤、黄卤,名目繁多,品质亦有区别。
四川身居内陆,盛产井盐,川盐在全国盐业之中所占比例甚大。
蜀地盐商也是豪强居多,从山间地里开凿盐井,制作井盐,盐产日丰,自流井之名气自不必说。有一句诗说“一泉流白玉”,以白玉来比喻咸泉,说的便是井和盐。
半年之前,有消息说四川釜溪河自流井附近发现了新的一片盐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说在那一片打井定然能出白玉泉——可有几名盐商找人去试过之后,打出来井里是冒了咸泉,可那卤是黑的,入口苦涩,并非上等的盐井。
四川井盐销往大江南北,自有其名气,现在四川盐商来扬州,怕还是为了那新开的一片盐场的事儿。
邬思道不知道这消息,只是林钰心中有数。
林钰只能看着自流井这一块肥肉,也没办法吃下。卢家种种产业,还要在在这里被人商量着瓜分,他真难受。
正沉吟着,不想忽听邬思道骇然压低了声音:“这位怎么也来了!”
林钰认识邬思道以后,只觉这人沉着冷静,并不轻易有色变之态,而今听这声音骇然之中透着古怪,便看了邬思道一眼,顺着他目光望出去。
厅门口进来两名青年,一前一后。
走在前面那人时不时地往后面瞧一眼,说两句话,这情形看着着实诡异。
林钰纳罕,再看一眼邬思道,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目光从那青年之中站得靠后的人身上收了回来。原来后面那个才是正主儿?
站在靠后位置的青年扫视了一圈,石青色的袍子上还沾着外面方落的雪花,一下就看到了邬思道,于是与前面那人一指,两人一道过来了。
邬思道忙垂首要行礼,却被前面人按住。
后面那人道:“邬先生不必多礼,这里没您认识的人。”
近了,林钰才瞧见这人模样,一张冷峻刀削的面孔,薄唇抿着,线条略有几分僵硬,微搭着眼,颇有一种无情无感的感觉。
一身都是冷意。
邬思道很是战战兢兢,看眼前这两人随意坐在了这一桌,想了想还是介绍道:“这一位是——”
那之前站在前面的青年笑了一声,自己道:“在下年羹尧,字亮工,这一位?”
“林钰。”林钰拱了拱手,又补了一句,“尚无字。”
邬思道也补了一句,不过是对着那始终没说话的人说的。“钰哥儿乃是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独子。”
那没说话的青年,终于抬了眼,看了林钰一眼,一下便皱了眉,不过转瞬又舒展开了。
他回头一望,原来是听见有个高声笑着的人进来了。
年羹尧也回头看了一眼,“四爷,我去看看?”
被称为“四爷”的人点点头,只道:“方才那宵小混到他身边去了,且找找。”
年羹尧领命便去了,邬思道小心翼翼问道:“四爷丢了东西?”
那人抬眼,也不说话,邬思道自知失言,连忙告罪:“草民失言,失言——”
林钰却忽然勾唇一笑,邬思道这失言得厉害了。
对什么人能自称草民?这一位怕是身份不简单……
在宋荦身边,邬思道也是应付自如,现在却似乎有些怕。
那人见林钰笑,只问他道:“林公子可见着什么好笑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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