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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初第一次从张县令口中听到李隆基的名字时,唐成还只是个连县学都没进的乡下小子。将近两年了,尤其是经过这数月以来地忍耐,等待和布置,终于在今晚完成了张亮开出的价码和考验。完成的过程近乎完美,至此,他总算是抓住了李三郎的影子。
原本唐成最初地想法和目的只是希望能在这铺巨大的桐油生意中分一杯羹,当时最大胆的想法也不过是携手孙使君垄断金州的桐油生意,直到他第一次跟吴玉军一起来扬州的路上,依旧还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谁又能想到事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在这里他认识了具有典型两面性地郑凌意,并由此获得了对海商整个的桐油供货权及部分定价权。
当手中资本极度膨胀时,当掌握了这样的支点时。唐成在这铺生意中所追逐的东西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利润和钱财已经变得不是最重要,而被利润吸引来的人转而成了主要目标。
来扬州的目的本是为了桐油生意。最终,桐油生意成为了表象,真正的大生意变成了对人地追逐,他是如此,张亮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他追逐地是李隆基,而张亮追逐的则是掌握着巨大财富地胡人海商。
而就在刚才祆祠圣坛里的圣火熄灭的那一刻,这铺生意中的生意,真正的大生意也已尘埃落定,张亮及其代表的李隆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唐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是一铺双赢的生意,作为穿越人,在后世公司里干过的唐成很明白一点:双赢的生意才是真正能做得长久的生意。
而更妙的是在这铺生意里,唐成和张亮一样,都认为自己才是获得利益最大的一方,区别就在于张亮的收获是显性的,而唐成的收益则是隐形的。
这些隐形收益的获益人不仅有他,还有他的家人和郑凌意。
细细回顾这铺桐油生意,从小到大的转变,直到最后超越生意本身,唐成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后世学过的马哲里的一句话:“世界是运动的,世界是联系的”。
水无常势,时移而事移,对于唐成而言,从这铺桐油生意中亲身感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就是:机遇不是绝对的有或者无,它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事情的变化而出现,抑或消失。哀叹没有机遇毫无意义,真正的意义在于怎样凭借已有的东西去创造,乃至于引发机遇,并最终牢牢地抓住它!
这是后世老生常谈的道理,但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却总是需要在亲身经历过后。才能真正的明白它,信服它,进而将之运用于生活中,并最终改变个人的命运。
当唐成完成这一段带有浓郁书生气的总结与反思时,他也已回到了客栈。推开门的那刻,他才猛然想起七织曾与他约过晚上要见面的。
扭头看看天色,唐成径直推开了门,“她能有什么事!”。嘴里嘀咕了一句后,这两天跑来跑去也着实累了地他梳洗过后早早睡了。
心头大事已去,这一觉睡的就格外酣畅,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起来。正当唐成吃早饭时,一脸疲色的郑五回来了,禀说那波斯小子坐的船已经出发。
看来唐成这顿饭注定是吃不安然了,郑五刚走,笑的眼睛都眯缝在一起的吴玉军几乎是脚跟脚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惨哪。啧啧,真惨哪!”,吴玉军坐下之后,伸手将唐成面前的那个胡饼抓过来就啃,边啃边道:“可怜咱们薛都尉活活被打断了两条腿。右胳膊也残了,听衙门里传出来地消息说,都尉大人现在连个人形都没了!就这还是昨晚去的及时,要不然……啧啧。惨哪,那帮波斯胡下手可真够狠的”。
对于吴玉军的猫哭耗子,唐成只说了一句:“装,你继续装”。
就这一句,吴玉军顿时笑喷了出来,嘴里刚塞进去的胡饼甚至喷到了唐成碗里。
这碗稀粥是没法再喝了。
看了看碗里还剩地一少半稀粥,唐成皱了皱眉头,等吴玉军幸灾乐祸的笑完后才开口问道:“这事儿衙门里有啥说法?”。
“能有啥说法?刺史大人现在麻头的很!这边儿得愁着怎么跟公主府交代。那边儿波斯胡们还不依不饶的,这满天下除了长安就数扬州波斯胡多,一个闹地不好就得激起民变”,言至此处,吴玉军还难得的拽了拽文儿:“‘自古皆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这可是太宗皇帝诏书里明告过天下的,真要激起胡变,他这刺史也就算干到头了”。
“衙门里没找快活楼里人问话?”。唐成刻意没提七织的名字。
“昨晚就是快活楼急报的扬州府衙。要不然三个薛东也给打死了!青楼勾栏,尤其是像快活楼这样的场子。那天没有争风吃醋的事儿?何况昨晚那么多人看着,还有啥好问的?”,吴玉军嘿嘿一笑,“也活该这刺史倒霉,要是换了别地场子他还能借机发作,好歹找个替罪羊出来。但快活楼根子硬啊,那王胖子可是淮南道观察使的大舅哥儿,七织又是快活楼的头牌摇钱树,给扬州刺史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顶头上司的脑袋上动土,这回呀,他这关口算是难过喽!”。
扬州刺史现如今的日子的确是难过,但唐成这几天的日子却着实过的松爽。
该做地工作都已经做了,既然郑凌意放出地话里指明的供货商是吴玉军,那怕有能力参与定价地几方都知道吴玉军只是个傀儡,但为了以后考虑,唐成也没必要非得留在明面儿上。
快活楼之事后的第三天,由郑凌意出面召集,各方在都拉赫的康乐园里举行了桐油定价会议。
除郑凌意及吴玉军之外,参加这次会议的还有唐人海商代表王汉祥老爷子,胡人海商代表都拉赫以及安国相王府张亮,本该也参加这次会议的镇国太平公主府薛东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未能出席。
这次会议上插曲很多,王汉祥老爷子既不想桐油价格过高影响到自己利益,又因靠山薛东缺席不敢强抗来头硬扎的张亮,是以提前就存着心思要憋着让都拉赫出面压价,孰知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都拉赫对于吴玉军的提议价竟然连一文钱都没往下驳!
这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更让老爷子看的目瞪口呆的是,本该是跟吴玉军站在一起,桐油价格越好越好的张亮竟然跟脑子糊住了一样,居然主动开言压价!
卖桐油的站到了买桐油的立场上,竟然还怕价高!饶是王老爷子见多识广,这样的事儿还真是第一遭儿碰上,这话……这话本该是都拉赫来说才对的呀!
日怪,真是日怪!
卖方既然如此能为买方考虑,加之张亮背后的安国相王府又是如此显赫,这生意就好谈了!最终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由郑凌意出面定案,挤挤吴玉军价格里的虚头儿,再在乘风而上的王老爷子价格上稍做增添,最终定在了一个让双方都能满意的价格上。
而这个价格比唐成预先告知郑凌意的仅仅少了四文钱,高于去年市场价一成七的价位虽然算不上太高,但毕竟量大,吴玉军等卖家少赚不了;而考虑到今年供应紧张的形势,富可敌国的海商们也觉得这个价位在可接受范围内,要知道前些日子来势汹汹的周利容可是放过话要上涨三成到三成五的。
最重要的油价一定,至于此后的定金给付比例等就不再是问题了,最终整个会议在祥和中开始,在“相互体谅”中结束,足可当得上圆满二字。
能有这样的结果,对于凭借表姐上官婉儿的缘故才得以出任此职的郑凌意来说,也实实在在是一桩拿得出手的政绩,毕竟这事涉及的利益团体太复杂,且涉及的利益也大,任谁坐到这个位子上都不会好过,且还不说郑凌意的年纪和资历了。
这边忙活的时候,心事已去的唐成将关关赎身之事一并交托给郑凌意之后,便又过起了类似前次来扬州最后几天的生活,每天早晨起来之后便雇一叶扁舟在运河水道里悠游。
篙子点入水中带起一晕晕微微荡荡的涟漪,唐成闲坐在柳叶舟头,细看两岸十里繁华,间或还能听到几声隐约传来的琵琶,而这隐约的琵琶又为扬州增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古韵风情。
入目皆是画,人在画中游!
悠悠的桨声里,闲坐着的唐成偶尔也会陷入迷思,自己究竟是一个后世来的穿越人?抑或他本就是唐人,却在那段忘掉的记忆里穿越到了后世,在领略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繁华后重新又回来了?
庄周梦蝶,到底是蝴蝶化为了庄周?还是庄周化为了蝴蝶?
像这样文人伤春悲秋似的迷思毕竟很短,从迷思中走出来时,唐成自由纷飞的思绪总是难免又会飘到另一个地方——那个同样在这条运河上生出的想法——若是给我一县一州,我是否能将之建成眼前扬州的如斯繁华……
当吴玉军和郑凌意那边一切事情都已办好的时候,唐成悠游扬州的日子也正式结束,而他,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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