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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山,愁眉不展,所虑者,可是此人啊?”,许庚身看着眼前满面阴郁的孙毓汶微微一笑,随即便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信手写下了个字来。
孙毓汶定睛一看,便重重的点了点头――黄梨木的桌面上,此时赫然印上了个水写的“翁”字。
“星叔,我不瞒你。”,孙毓汶的话语里透出了少有的诚挚,“本班军机中,礼王不过是个摆设!而额勒和布和张子青亦不过伴食而已!”
“平日里真能帮上我的,只有一个你!”,孙毓汶的脸上现出了真诚的感激,旋即又化成浓浓的忧虑,“如今你却也要走了!而补进来的却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翁叔平!”
孙毓汶突然扬手戟指东方:“此人号称两朝帝师,清流之首!但骨子里是怎么个睚眦必报的心性,但看那《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便可知矣!重私怨而轻大局,此人再入中枢,从此军机无宁日矣!”
孙毓汶神情激昂,说的更是义愤填膺冠冕堂皇,似乎已经浑不记得他自己才是那份以私怨而害国事的《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的幕后推手!
面对孙毓汶少见的冲动,许庚身却似丝毫不为所动,他自顾自又夹了口菜吃了后,竟拊掌而笑道:“莱山,关心则乱,一叶障目了!”
“啊?!”,孙毓汶一愣,他见许庚身如此笃定,心下愈觉诧异,不由得问道:“此言何解?”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许庚身目光温和的看着孙毓汶,“莱山,眼睛里不要只看着那个军机领班,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更要看大局面!再说翁常熟甲申之前便已是军机,如今太后不过是复了他的旧职,却没让他入阁,无论名望资历,较你都低了一层,你又何必揪心?”
孙毓汶脸上难得的红了红,许庚身之言正说中了他这几日最大的心事――自甲申易枢后,他暗地里主持军机已近七年,早把那军机揆首视为囊中之物,如今突然加进来个与他有积年恩怨,更深得皇帝信重的翁同?!而如今太后年事已高,这大清的天下,迟早还是要交到皇帝手里,偏偏他在光绪眼里又一直都是个跋扈而不可大用的人物,此消彼长,几番算计之下,他的心思便就此乱了,一时竟感觉前途渺茫,只怕半生辛苦,最后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虽得许庚身开解,且也觉得许庚身所讲颇有道理,但他心里存了那个功名念头,更深知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乃是亘古不变的官场铁律,故而心里这块石头还是悬在半空之中不得落地。
“我知你此时还未必全信我的话。”,许庚身颇为笃定的道,“莱山,你我均知道,此次朝局大更,实是由翁常熟的《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而起,但要论根子,还是要落在合肥那份几近逼宫的《殿阁补阙折》上……”
“正是!”,孙毓汶神情凝重的道,“万没想到太后竟几乎全应了合肥所请……”
“全应了合肥所请?”,许庚身抚掌大笑,“莱山,你可当真是乱了方寸了!你难道忘了,合肥那道《殿阁补阙折》里,可是以张香涛入军机上学习行走,而于翁常熟,却是授协办大学士……”
“可如今呢?翁常熟入了军机,而张香涛却得了个协办大学士的彩头,还外加一个帮办海军事务大臣!莱山……”,许庚身将辫子向椅后一甩,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混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了灼灼的光,“你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一层也看不透?”
“星叔的意识是……”,孙毓汶神情一凛,脸上立时现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许庚身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鹊巢鸠占李代桃僵,莱山……北洋之于太后的生分,为时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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