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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分了一些,唤了阮二郎浑家来,这般如此吩咐,待她稀奇着去了,方笑道:“最是好物事,自当与弟兄们共享,谁肯独吞?只是如今方想起,待往后有个落脚的,有许多,管教下酒便有。”
依着旧例,三阮并了村里好汉,拥着赵楚往左邻右舍里走半日,方回了院,醉酒的扈三娘,惺忪着朦胧眼,寻来又要比较。
赵楚与金莲使个眼色,她便挽著扈三娘,说是眼见晌午,天将降雪,正好热乎乎吃些肉汤,扈三娘看她十分好颜色,袅袅娜娜又甚周正,不忍挣脱,只好随了去。
如此,待晌午过了,果然落下雪来,扈三娘又寻来,赵楚几个,烤着火正密议,只管道:“俺十分畏冷,你看这雪,纷纷扬扬,如何能比较?你也须知,这草堂虽比不得扈家庄里高门大院,却是老娘安养的所在,不可坏了,自无个去处。”
扈三娘哪里肯信他这鬼话,只是这许多时候,那仅有的三分火气,早都化了,又往外头,稀奇瞧了渔村里活计,好是稀罕,平生未曾见过,那来时的图谋,烟消云散。
口头上却要逞强,将那火云一般锦靴,踢着火盆道:“只好去哄三五岁孩童!罢,许多稀奇,要报仇,也不差一时半会,我自与嫂嫂金莲三个说话,待天晴,看你又甚么籍口?”
她转身方去,阮小二道:“哥哥,要做大事,不可无人,俺弟兄几个,虽都有打虎杀蛟的本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这扈家娘子,不如也赚了来,那扈家庄好生豪强,倘若入了伙,不也落个天大的好?”
赵楚道:“二哥计较,自是好的,然则大丈夫行事,倘若作这杀头的勾当尚也凭着算计妇孺,到头,也不过草头流寇。此番青州,七哥也去,俺便有三个带兵的,千多人马,纵然不知起事是否能成,却有决死的心。”
又道:“这杀头的勾当,谁也不知果然能成,因此,俺自计较定了,便抱一个心思,无成功之胜算,有决死之心胆。这朝廷,将俺要赶尽杀绝,如今身在悬崖之上,往退一步,粉身碎骨,只有挥刀迎头杀出血路来!说也是俺,弟兄们清清白白,倒要受这牵连!”
阮小七跳起来,道:“哥哥甚么话?俺弟兄三个,往日也作那杀官的勾当,只是鸟无头不飞,做不得大事。这世道,想俺弟兄几个,一身的本领,奈何不容!既是这般不公,有哥哥带头,就此反了,有甚么不好?清白的身,甚么用头?眼看这世道里,所谓清白的,双手血腥;眼见过活不得的,无处申说。”
阮小二也道:“正是,哥哥莫作这等计较,想俺弟兄,十分相投,生也同饮,死也同命,恁地快活!”
阮小五焦躁起来,踢翻了桌凳,道:“清白清白,清白个鸟?兀那撮鸟们,坐了个清白的身子,行的都是天打雷轰的勾当,俺弟兄们义气相投,正经光明,要反这世道,如何不好?这也周全,那也周全,待明日饿煞阮小五,须养得了弟兄们周全?左右是死,快活些日子,那也心甘!”
便是那几个渔汉,都道:“正是!哥哥莫计较那恁地,坐个清白身子,生受当官的们今也盘剥,明也掳掠,有甚么好?”
阮小七又道:“哥哥只怕无人来应?须不知,只在一个石碣村,一年到头来,打的鱼不过千斤,官府里盘剥,落去八百。靠山吃山,依水吃水,这山水,如今都是当官的有钱的老爷们家有,眼见活不得,江湖里亡命的,怕不有千万?只是无人打个头,倘若山东也有个方腊,不怕拉不起三五万人马!”
赵楚忙教他几个坐定,徐徐道:“倘若只是当个山大王,俺何必这般周密?弟兄们也是不知,眼见这世道,果真便要乱了,占山为王,攻府掠州,只是顽闹而已,到头来,弟兄们须是享用不尽,一世快活,却不知,倘若弟兄们撒手去了,你我有了后人,也要打家劫舍过活不成?”
阮小二是有家室的,因此闻声默然,阮小七满了一碗酒来,问说:“哥哥怎生安排?”
赵楚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毕竟只知西军,山东各部,并不曾见识,这厢里做大事,如今虽有眉目,却不曾果真有十分把算。这一去青州,便是看那里好汉如云,民风剽悍,最合攻府掠州,只是个试探。”
阮小七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哥哥好算计!那厢里反了,若果真能这便作出大事,自然是好,倘若不能,走马回来,这一处梁山泊,想他里头,也是一伙不成器的弟兄,俺们并了过去,那官府,纵然使千军万马啦杀,俺这水里的手段,教他一个个沉了喂那鱼虾!”
阮小二陡然一拍额头,道:“只管见了哥哥心里欢喜,竟把他忘开!”
阮小五也跳了起来,道:“正是!哥哥,俺弟兄几个,厮杀是好手,却非算计人心的。往日有个交情,便在郓城县东溪村里,有个学究先生,文武双全,端得是条好汉子,正合拉来入伙!”
赵楚眼眉一转,踟蹰道:“许那读书的,却是忠君报国自许,不肯入伙,反害了弟兄们。”
阮小五取一条绳索,往外便走,道:“哥哥宽坐,此处距他不远,天黑,小弟便能赶到,好话分说,倘若不从,一把火烧掉他那狗窝,绑了拿来见哥哥,管教从命!”
赵楚忙将他阻拦,笑道:“五哥是个急性子,既是好汉,何必绑他?”
阮小五呵呵笑道:“也是哥哥说的,那学究措大,虽有好汉的性子,总是心思多,断了他后头的路,待俺再往城里,杀几个人前头走的,落下字款只管说是这厮所为,不怕他不齐心!”
赵楚心里算计,这学究吴用,自原著里出现,诚然是个读书人里的异类,异类里的读书人,腹有万千策,胸有一腔血,看他激晁盖,上梁山,寻常草莽好汉,做不来。只往后,渐渐果然成了个宋三郎的臂膀头脑,一腔子的血,可怜都作了蓼儿洼的那一挂,这等人物,果真能为我所用?
寻思再三,三阮并着几个渔汉,眼巴巴都来看他,心下一横,暗道:“罢,罢,终究是一条好汉,倘若果真不能为我所用,这等人物,总是个后患,不如就此结交,权作拜年,能用,便是自家弟兄,不能用,也算留个善缘!”
当下道:“正好,方是过了年夜,今夜,你我弟兄,捧个心去见他,果然是弟兄,那便肝胆相照,倘若两路人,也不强求!”
于是收拾一番,前往拜别了老娘,出门来教扈三娘扯住,道:“哪里去?”
她倒十分快活,与金莲阮二嫂说些闲话,外头并了村里的孩童抢个炮仗,眼下鼻尖上荦荦密密见了汗,双颊有了血色,眼眸流转,便是说话。
赵楚道:“郓城县东溪村里,有个好汉,正要拜访,你自在此处歇了,倘若要走,只管去了便是。”
扈三娘眼眸一转,进了屋去,取了双刀,道:“我也同去。”
赵楚道:“又来顽闹,大雪天里走夜路,也不怕丢你的魂?早早歇着,莫作闹!”
阮小七吃吃着笑,将个扈三娘,转眼羞润了眼,掉头便走,心里啐道:“好不害羞,又甚么值当,巴巴地教他们看笑话!”
自此,一行七八人上路,冒了大雪,各自提了礼盒,顺了官道,往小路里来投,天擦黑时候,拐过梁山水泊,前头一处绵延山脉,东西横鬲,往山外走,果然那山里,一眼并不冰冻的泉,潺潺将清凌凌水往下头送出。
阮小七笑道:“那东溪村,便是因此得名。”
顺着青溪往东南又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前头一处人家,但见:青溪自中过,宝塔镇双头。翠翠松柏傲霜,枯枯老树待发,铺个小桥,流云也似价,桥头两面石碑,一个写了东溪,一个写了西溪,将两个,鸡犬声闻,不相往来。
阮小二道:“这溪,本是个无名的,养着两个村子。前番时候,那西头的闹鬼,来了个道士,道是将那一口宝塔,往村头泉眼里镇住便可。这一番,那鬼纷纷往东溪来,闹起东溪村的保正,是一条好汉,大怒而来,劈手将那宝塔夺了,只手擎着往东溪口镇住,自此两个村里,再复不相往来。”
又叹:“那东溪村的保正,因此唤作托塔天王晁盖,也是个好汉,可惜毕竟官府里人,不与俺们一条心。”
过了桥,阮小七笑道:“前头那村学,便是那学究先生所在,哥哥莫忙,待俺奚落这厮!”
顺他手指方向,赵楚放眼去看,果然那村学是个好去处,苍翠松柏丛中,屋檐飞流,大雪里,袅袅夜烟,独将一轮灯火,照耀外头尺寸之地。
只见一围木栅,将那村学掩住,浅浅足迹,自外头柴林里,往那屋舍里尔去。
阮小七绰了朴刀,与个渔汉,十分好动,悄然搬开木栅,靠来屋前,各自点起一堆干柴来,叫一声道:“好学究措大,放着弟兄们不来看,俺几个,杀上门来也!”
说罢,阮小七并着朴刀,往那屋门上便砍。
后头阮小五笑道:“小七得了俺吩咐,将他这鸟窝砸了,看他往哪里去?”
赵楚失笑,与阮小二道:“二哥稳重,五哥激烈,七哥顽皮,当真世间的英雄,都生在了石碣村。”
那几个渔汉闻说,也觉面目光彩,笑呵呵依着雪林,看那厢变动。
只说阮小七,眼看那朴刀将个屋门要砸得稀烂,里头慌乱一声喊,道:“好汉莫忙动手,正是吴用在。”
阮小七哪里管他,只三两刀,那门自内里破开,一条铜链横空飞出,正卷在阮小七刀上,顿住去势。
阮小七笑道:“学究好手段,这一把铜链,上打一柱擎天,下打黄狗滚卷,且看俺!”
合着身,果然是个活阎罗,往那门里便扑,却见里头飞快窜出个灰蒙蒙影子,扯着铜链,往外头一拽,再复一送,阮小七一刀,便落在雪地里。
待要再打,那人定睛瞧的清楚,呵呵笑道:“七郎不在老娘处伺候,却来吴用草窝里扰乱,莫非吃醉了酒?”
阮小七收了刀,手指他背后,笑嘻嘻道:“果然吃了酒,却不曾醉,只待学究这里,寻好酒来解馋!”
那吴用,并不惊讶,转头看来。
只看雪中,这吴用:顶着棉布筒子巾,麻布宽衫围着内里棉袄,足登棉布云鞋,茶色带子,将要收束,眉目清秀,三络清须,一方白面,目光温黠,笑容可亲,正是天上智多星,人间活诸葛,端得不愧笔墨描述。
那厢里,阮小二弟兄并着几条好汉,吴用将赵楚上下瞧个清楚,心下吃了一惊,道:“竟是他!前日里听说,当是早去了青州,竟深夜来此,甚么用心?”
毕竟吴用怎生计较,这一去青州安危几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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