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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赞:
走马流星出南离,呼喝劈风叱骠骑;乌岭斩将怜幽草,天子堂前来日稀。
又道:
福州生勇将,南国降关张,快马踏万矢,只身蹈江洋。
却说赵楚自石碣村里,终于等得天明,催起潘金莲,谓曰:“此间周全,也可安身,只在此留了,不待许久,定当转回。一路鞍马劳顿,非是你能抵挡。”
哪料潘金莲心里早有计较,往常里,三阮也有发作,看她当个隐患也似,自知也听许多杀头的计较,自此只怕再无果然脱身的时日,也狠了下心,却想赵楚身边,少也不虞杀身,当下道:“奴奴命苦,自脱了虎口,莫非又要舍弃?”
赵楚道:“哪里话?此去青州,祸福难料,只怕照应不得。”
潘金莲道:“却也有个照料的,只说有个染病的阿姐,想你男子,哪里能看顾周全?奴奴自在原处,也是个伺候人的,手脚轻快,自能照拂。”
赵楚无法,只好依她,唤了阮小二阮小五,道:“二哥五哥都是精细的,本不必聒噪,奈何此番做就的,不容片刻大意——将村里渔船,修葺干净,倘若那厢里事不能成,便当落上梁山泊里去。”
阮小二道:“自是理会,哥哥且去,安心便是,有俺弟兄在,便有哥哥后路在。”
赵楚又道:“七哥随去了,倘若事发,当有人认得,须也谨记,旦夕都要仔细,倘若那官府里有人来,先将老娘嫂嫂送往水泊里安身。”
阮小五笑道:“哥哥安心便是,这八百里水泊,俺弟兄便如自家院子里一般,看他梁山上一泼弟兄,未必能有俺熟知。一时片刻,山上去不得,却那水泊里,有个蓼儿洼,也有红树滩,芦苇荡中一把桨橹,管他千百人马寻不得。”
如此吩咐计较,待上路,扈三娘拦头挡住,问他三个:“哪里去?”
阮小七笑嘻嘻道:“啊也,不得了,俺家哥哥,如今是个犯了事的身子,倘若不去点差,莫不就此落草?”
扈三娘睨了眼眸,道:“只看你弟兄架子,不怕便是个落草的?管你自去,却要谨记,赵大郎少我一通计较,倘若有些勾当,须留得性命,莫教我笑话。”
赵楚吃了一惊,她怎能知许多勾当?
扈三娘笑道:“何必多疑?如今天下,尽都乱了,不看独龙岗上三庄,本是官府奈何不得的?活脱脱便是落草的一般,如今你弟兄左右计较,万千商议,倘若要光天化日能见人,何必如此?也莫须疑心,我自有我,便是你几个果真要做那不得了的勾当,干系我甚么?”
言毕,走马转头,望定独龙岗那厢,飞身去了。
阮小七道:“果然是个伶俐人,倘若不行那龌龊的勾当,俺倒也服她三分,十分江湖里好汉也须做不得的担待。”
这三人,冒了雪路,抄上小道,逶迤往青州而来。一路里,东平府远去,便来兖州地界,如今号称袭庆府,擦着齐州交壤,过了岱山,落草的愈发多了,剪径的小贼,也非阮小七一把朴刀杀散不下数处。
而后径在缁州境内,过淄川时,阮小七只觉目不暇接,不明道:“看这州府繁华,竟至这般,怎地那赵官家,并着当官的,兀自不肯收心,将俺一口热汤喝不得的,盘剥至此?”
潘金莲也叹道:“往日自在那处里,也见清河镇上许多落魄的人,常觉府中繁华,尤恨那有钱的人家贪心,如今见这里,一面觉道那府中也只是个寻常大户,一面却又愤恨,果然都是愈发有钱的,愈发无厌。”
赵楚道:“自古,钱权便是无底洞,谁人能满足?倘若唐时太宗那般天子,轻徭薄赋,民生尚可。如赵佶这厮,本身不是个人物,又不知民生疾苦,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自觉天下,便是自家的,纵容偏袒,不知北有虎狼,汉家天下,自此丧了。”
阮小七奇道:“哥哥如何能知,这天下便要自此丧了?”
绕开前头行人,赵楚道:“非是能知,只是看得分明。汉末,举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知书。这倒也罢了,读书的,所谓知书,无非能吟些酸文腐诗,倘若治国,不知民生,如何能成?你且看这天下,有汉末民生之难,有唐末胡虏之难,举国外若内羸,江南方腊一把火,好比黄巾,倘若金辽两国死战,眼见辽国难以支撑,以金人虎狼脾性,取了燕云,收了辽人,举国兵精将广,难不虎视中原,却非唐末,以至当时五胡乱华?”
阮小七不知史,闻言讶道:“甚么五胡乱华?”
赵楚一时踟蹰,他也不知,这五胡乱华一词语自何处。
这时,金莲在一旁道:“古称,华者,光荣也。夏者,中国之人也。所谓华夏,本是光荣中国之人。后又说,中国有礼仪之大,谓之者夏;有服章之美,谓之者华,所谓华夏。又,华乃伏羲之地,因此谓以华夏,则称华。”
至此,不说赵楚,便是潘金莲,悠然神往,阮小七只听这也谓之那也所谓,勉强听个大义,却觉十分心神激荡,急忙催问:“快说,快说,莫要中断。”
赵楚意外将金莲看了两眼,道:“不想竟是个才女,你且来说。”
金莲缓缓道:“自汉末动乱,司马氏建晋,又分东西。自东晋永嘉年间,汉时徙来中原的胡虏,泛匈奴、鲜卑、羌、羯、氐五部,连番征战,视中原如牧场,以汉人为牛羊,立十六国,神州陆沉,中原沦陷,便是而后一统的大隋天子,也自那胡人血脉里蔓延,奴奴只看过所说,当时汉人,十室九空,男子为胡虏下酒肉,女子为胡人帐中妓,中原汉人,自此丧了十之六七,便是那武悼天王,也曾屈居胡人膝下,号称虎狼。”
阮小七暗暗算计,霍然而惊,道:“竟至这般?俺也知,那胡虏畜生一般,不想如此。”
潘金莲默然,她只看这史书时,也惊出一身冷汗,深夜梦回,辗转难眠,如今赵楚只说北国金人,心下暗忖,道:“想那辽国,百多年习中原风俗,略略有些人性,常说辗转南下,杀人如麻,金人立国方几许?虏气深重,只怕果然那匈奴一般,倘若果真来了,只怕杀神也迟,平白受他的辱。”
赵楚方道:“七哥如今,方知这一番杀头的勾当,也非只求个活命?俺往朝廷军中,效力数年,本有一腔的英雄气,只愿报效家国,奈何这天下,不容有志气的。”
阮小七叫道:“哥哥不必说俺,反了,便是反了,三百年,也是反了。本觉哥哥一路受那鸟厮们龌龊算计也不知计较,三分不解,如今尽都知了。只听一席话,这朝廷,眼见还有些活命年头,轻易行事不得,只须有吩咐,但管都教俺去了,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倘若皱半个眉头,阮小七不是好汉。”
赵楚笑道:“七哥知我!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朝廷,虽糜烂败坏,却并未自根子上坏了,不有江南方腊,谁动他元气?譬如汉末,群雄如林,那汝南的袁术,确也是个英雄,要夺这天下,也为那许多曹刘诛灭,奈何是我?如今三国征伐伊始,正是火中取乱时候,不虞那许多。”
阮小七回头又埋怨:“眼看也要行事,哥哥又去青州作甚?将那两个狗贼差拨,一刀杀了祭旗,弟兄们寻个坐落,扯起大旗,反他娘去休!”
赵楚只笑不语,那番算计,尽都厓了来,何必急在一时?只是道:“当有始有终,朝廷不仁,俺也不义,它做个初一,俺便做十五。只是许多计较,却是做得,说不得,七哥往后自知。”
渐渐上了官道,白日里打问村人,已到了青州地面,村人手指前头群山,道:“客人若要赶路,早早趁了天明,赶过二龙山去,那山里一伙强人,白日里也敢往官道上打劫,因上山只一条路,官府奈何不得。”
赵楚哑然失笑,谢了那村人,眼看彤云骤起,不片刻,雪纷扬扯下,天地间寒风呼啸,卷了那雪,径往天空里又去。
赵楚眼望那二龙山,心道也是一个好去处,倘若那金眼虎邓龙果真敢来,也不怕他,于是道:“抄了小路,天黑赶往青州最好,也不知她一路在何处。”
心下又想:“以琼英性子,也该走小道抄往这厢,莫不是取了二龙山,早将鲁智深那事做来?”
一念至此,暗暗计较,实不知如今鲁智深又在何处。
却不防,方上了那林子,关内一声炮响,关门大开,里头窜出一彪人马,当真是怒马鲜甲,来去如风,当先托出一员女将,金戟烈马,挡住去路,喝道:“此路是我开,倘若要命,留下钱来!”
阮小七吃了一惊,绰朴刀便要厮杀,赵楚将他按住,好笑道:“竟取了二龙山?怎地许多日子不见,倒果然有个山大王的作风?”
那女将,不是琼英却是谁来?
只说她闻说竟又有个美貌女子,发作了怒气,自谓要寻赵楚问个清明,却那一句话出口,便是自家,也忍不住要笑,看他认出,心里道:“也算不赖,倘若不能认出,定要杀个明白!”
当下翻身下马,拿眼将金莲上下打量,看她小女儿家打扮,柔媚过人,心下又生不快。
勉强簇拥上山,赵楚丢开行李,便问崔念奴所在,手指潘金莲道:“过清河镇时,也是个苦命的人,落个周全便好。”
近偏殿,安夫人将药汤,正架了火盆往屋子里烧烤,崔念奴肤色愈发通透,面皮白净如璧,掩不住青紫的血脉,丰腴不减半分,却不见醒转。
安夫人道:“身子自是无虞,却要醒转,不是能奈何,只看她自家意愿。”
赵楚束手无策,心情好生憋闷,正这时,孙安来报,说是阮小七初来,当有接风洗尘,请教怎生个安排。
赵楚道:“只看琼英安排,她是这里的大王,管甚么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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