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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忙问怎生个模样,喽啰道:“十分胖大,山风也冷,他却脱了衲衣,亮着一身的花纹,若非饥饿,只怕早打上山来也,十分凶狠。”
赵楚奇道:“怕便是花和尚来投——只是奇怪,只当五六月间方来,如何这般急促?几与原书里不合。”
乃教众人吃酒,道:“想是鲁智深师兄,本有相交,不想也来,待俺搬他上山便是。”
于是命那喽啰几个引着,往山前出关来看,果然关前,月下立着一条胖大和尚,手持禅杖,腰悬戒刀,戒疤森森,双目鬼火一般。
赵楚失笑,迎出门来,远远叫道:“师兄何以至此?一条铁打的身子,耐不住风尘劳顿,远迎不及,倒要请见谅。”
那花和尚,看赵楚出关来,吃了一惊,继而大怒,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咽喉里滚烫烫一片烟火,却将个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劈面打来,骂道:“好泼贼,洒家当作好汉子,将教头家小托付,你待怎有面目见洒家?”
赵楚猝不及防,急忙闪过,惊怒道:“怎地便见不得?”
鲁智深骂道:“怎敢?洒家一路护了教头,过野猪林,投沧州,眼见周全,赶回京师照全,只看教头府上,一把火都烧个干净,且问,将应洒家的话,作甚么说着?”
一厢说着,那禅杖,上下翻飞,挟裹着鲁智深一腔的怒火,将那饥渴俱都忘了,只看那双臂筋骨虬起,倘若一杖中实,山也须崩。
赵楚支吾不得,惊怒道:“更是何人所为?”
鲁智深咬牙切齿,道:“非是高俅父子那厮们,更是谁?洒家将你这厮,作自家兄弟当,别后十分想念,闻知落了官司,也有计较,待打破牢笼解救出来,叵料洒家一番重托,可怜都作了土!”
赵楚不能接手,默然,那智深又恨道:“休说旁人,只张教头骸骨,便在里头,教头内眷,不知所踪,洒家也教高俅那厮,发了榜文捉拿,倘若肯用心,安能折了?”
不过三五十回合,赵楚只是躲闪,那山前头的喽啰,本看这大和尚又饥又渴浑身没了八分力气,不当个好汉看待,哪里想,发作起来竟这般威风,只看那禅杖上恶风呼啸,若非赵楚,早拍作一滩肉泥开花。
有机灵的,飞奔往佛殿里,望见众头领便叫,道:“好不是事,那大和尚十分凶恶,与大头领打将起来,只看是相识的,却有切齿的仇恨,杀父夺妻一般!”
惊起了众人,石宝飞身上马,掣着刀便走,孙安一把扯住,道:“休要鲁莽,看是相识的,只怕也有误了,休教哥哥面目上难看,且快去,远处照应便是。”
他几个前头走,后殿里转出了潘金莲,看那杯盘尚在,不见了人,忙问喽啰。
她容貌既美,性子又不比琼英豪强,几日里出来,倒是喽啰当自家姊妹看,便将缘由说来,待听罢,金莲一拍手道:“啊也,只是不好,果然生了误,快安排,奴奴须说个分明。”
喽啰们急忙拦住,道:“好天大的妹子,你也不知刀枪,那大和尚一条禅杖,怕不有七八十斤?倘若磕碰了,教俺们怎往头领那里交代?”
金莲急道:“哪里会?你也不知,这大和尚,想是奴奴听大郎说过来,个中许多缘由,倒与林娘子相见闲话时有分教,大郎有口难言,非奴奴不可说。”
喽啰们十分为难,眼望安夫人,安夫人道:“好生护着,远远说个明白便是,休教娘子近前去。”
金莲急忙谢她,也不知怎的,安夫人待她,十分周到,尽是客套,并不青眼看,金莲性子伶俐,却能觉出她处处的戒备试探,不明情由。
当下一行,急忙抄近路往山前来,那石宝飞马先来,远远看月下,这大和尚一条禅杖上下翻飞,宛如一团白莲花,将个赵楚裹在当中,风雨飘摇,按捺不住,一声喝道:“好贼秃,安敢?看某擒你赔罪!”
鲁智深怒火高涨,却也眼观六路,看这大汉飞马走刀,势大力沉,不敢大意,急忙站住根抵挡,两个眨眼间,三五合过,赵楚手头不能阻隔,只好两厢里都权,道:“休要伤彼此,都是自家兄弟。”
鲁智深骂道:“把你个无信不义的,洒家清白一条好汉,怎肯与你作自家弟兄?休走,有几多帮手,尽都教来,若洒家走脱,不算好汉!”
虽这般说,他心里暗暗叫苦,石宝马上将,鬼魅一般飘忽,一击不中,旋即远扬,方回身,又走马杀来,十分手段,数番险些为他所趁,心里也赞道:“这厮,不是江湖上手段!”
不多时,后头又添生军,不多时,琼英觑个空子,飞石正中智深手臂,倒是他,皮糙肉厚,不曾伤害,却吃痛不住,又看那红眼的大汉,一条铁链劈头打来,舍命火并,似不恤性命,厉声连啸,激烈如潮,心里更赞,脱口道:“也是一条好汉子,虽不比那黄厮,悍勇却尤过之!”
这邓飞,本是想自家上山来,寸功未立,而赵楚将他当个人物看待,十分焦躁,眼见石宝久战这和尚不下,心里道:“既要做大事,说甚么江湖道理?石宝这厮,最是不拿这等规矩放眼看,出马便求速决,俺来添个帮手,纠缠住这贼秃,休教众人小看饮马川人物!”
原来饮马川三个来时,将喽啰尽皆卷着,也有三五百个,打散了与河北人马并在一处,这山前关内,便有看的。
不多时,琼英在一旁,又一石正中智深肩窝,饥渴又泛来,终究肉体凡胎,忍耐不住。
眼看教石宝邓飞两个合手拿了,那关内转出金莲,远远道:“可是鲁智深师傅么?林娘子教奴奴,有几句要紧的吩咐捎来。”
鲁智深一惊,放眼看,见是个娇娇的女子,恰那三个也停了手,将禅杖挡住空门,问道:“敢问哪家娘子?”
金莲本待靠近,却那女军,得了琼英吩咐,死死拦住不肯让路,只好远远道:“师傅却是不知的,大郎先遣林教头老小往梁山泊寻他,因是张教头故土难离不肯舍却家业,只娘子并了锦儿,如今早团聚林教头也。”
鲁智深细细分辨,觉有七分不信,怒道:“看你这小娘子,是个好人家的,如何帮了这厮哄我?”
金莲未及答话,赵楚问她道:“怎地不曾说张教头处?”
金莲道:“娘子只说一路本便劳苦,不教奴奴分添大郎烦忧,因此不敢说。”
鲁智深将信将疑,道:“果真有这等事?”
一旁阮小七笑道:“放着你这厮,不知如今山东,好汉里都说逐虎景阳冈,千里送友眷的赵大郎?”
鲁智深道:“为官府追捕,一路只是逃,哪里有见人处?”
转面又问赵楚:“果真?”
赵楚黯然叹息,略略将一番缘故说来,道:“教头一家团聚,只可怜张教头,宁不知高俅那厮?一把火,断了女儿念想。”
鲁智深再不复疑,松一口气,一身酸软,那禅杖叮啷落泥土里,仰面往尘埃里坐住,埋怨道:“既如此,怎不分说来?好生累煞洒家,两日来没了盘缠,哪里来力气与你几个厮打?”
不片刻,那虚汗,浆水一般,滴滴答答湿了地上的土,赵楚忙来扶他,道:“别后巨细,容后再说,俺几个,正在这二龙山,要做好大事,如今正有酒肉,在大佛殿里,师兄可管要?”
只听智深-喉头滚动,腹响如雷,连声道:“最好,最好,但凡有,都拿来。”
赵楚笑道:“师兄莫急,都有。”
乃命人抬了禅杖,一面往山里来,方进佛殿,鲁智深往那怒目佛拱拱手,权当拜了,扯着酒肉,饮如牛,食似虎,将个众喽啰,看的目瞪口呆。
鲁智深呵呵笑道:“洒家只管饱,莫当取笑。”
众人失笑,一面教人又安排酒菜,两厢将京师里别后一番说来,原来鲁智深自沧州回了京师,那衙门里便落了公文,相国寺不敢收留,教些泼皮护着,连夜走出京师,满心怒火,要问罪来,听闻赵楚刺配青州,兼程赶路。
赵楚心道:“原来如此。本当乱了里头的安排,果然乱了。”
待又说要往青州去,鲁智深连声道:“合该,洒家看这鸟朝廷,十分不容好人,却不至于大乱,若是只图个快活,就此二龙山里落草,不无打紧,若要做大事,却须先依着那鸟厮们规矩,有始有终,方有许多好汉来头——兄弟只管往去,洒家明日后脚赶来,待这官司了结,不怕那狗官们生出许多狠毒,彼时,一条禅杖,为兄弟打出一条路。”
正是:
帝苑走脱金鹿,中原纷纷猎逐。
毕竟鲁智深甚么心思,这一去青州府又甚么计较,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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