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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汉几个听了,睨眼来看,笑嘻嘻道:“啊也?看你这配军,也是知些规矩的,且慢,你这一行,要打此处过关,又须留了保钱!”
赵楚问他:“何谓保钱?”
那军汉道:“容易!便是你这发落不是好的贼配军,谁知干系甚么泼天的好歹?倘若化作强贼,要自俺这里过,往后官府老爷们知晓,当来问俺的不是,却非安心的保钱,又是哪个?”
赵楚道:“我也有官府里印信公文,如何作假?一路自京师来,不知有甚么保钱!”
那几条军汉,早看他随身的囊里,尚有许多银钱,闻声大怒,各持棍棒劈头来打,一面骂道:“贼配军,恶汉子,敢顶嘴?打死也算合该!”
赵楚将个枷锁,横行往他群里一撞,喝道:“一路来鸟气,俺也千万般忍让着,便你几个,猪狗一般,安敢欺辱好汉?放着这一处卡,须是收那黑心烂肺的钱。爷爷也有甚么保钱在身,说得好,分付你些,说不好,却有一对拳头,须敢来吃?”
那军汉们登时一哄而散,高声叫道:“不得了,强贼莫非要造反?”
赵楚也不赶他,站住脚呵呵笑道:“快些,快些,早早与慕容知州告说,便是自西军里,来了个古人,手头有些受人托付的物价,教他早早来取,莫误了时辰。”
众军闻言,意甚踌躇,不敢刁难,只得眼看上司飞马往青州府去报,打开拒马木栅,忙教众人径去,暗自胡乱猜测。
一行少说也三五十人,眼见省却许多买路的钱,急忙一涌而散,越过了卡,青州府城便在眼前。一处高阔城池,散漫军汉三五个聚在一处,笑嘻嘻一面打量行人,肩头斜倚的刀枪,也如沾了春寒,懒洋洋不起几分力气。
自西门入,迎面车马市井,李家大郎的羊羹店,杨家小娘的甜点铺,郭家翁翁剪刀摊,刘家嬷嬷茶水肆,更有正是年里,那卖弄花灯的,舞枪弄棒的,也有一段唱腔的,酒气冲天,肉香如熏,最是好光景。
赵楚叹道:“七哥过淄川时,便叹那处繁华,倘若能来,眼见这等光景,想是十分吃惊。”
花荣劝道:“哥哥不必想念,想众兄弟处,也是酒肉快活,十分想念哥哥,待寻个安稳,往去相见便是,左右不过半日的脚程。”
赵楚闷闷不乐,道:“都是一处好兄弟,奈何这老天,不容聚在一处快活。”
于是问人,那司法参军的衙门里怎样走。
行人看他,惊谓果然好汉,手指前头,道:“自紫柳街往前走,看到一排气派门庭,便是青州府衙门,又往后头走,乃是两个通判衙门,再往后走,便是司法参军衙门。”
花荣精细,暗问牢城营,本地人如何不知?谓他道:“牢城营,却在城南,往城外去,行不五六里地,一处荒坡,上头有个军马场,过了军马场,便是牢城营。”
赵楚闻听,十分惊奇,道:“青州竟有个军马场?”
土人笑道:“大郎自是远路里来的,不知青州。本此处,便有个马场,山东各地,但凡有良马,便都往青州送来,三五年,便有三五百战马送往大名府。”
正此时,那街角的茶肆间,忽一声冷哼,似甚奚落,极是不屑。
赵楚闻声去看,只见一角白衫,隐约没在人群里,却有三五个毡帽严实的剽悍大汉,讥诮将眼目望来,并不说话。
心下更添烦闷,自不去理他,举步与花荣往那紫柳街上走,赵楚道:“毕竟同去不便,俺也有些拿捏,倘若果然青州都是慕容彦达的人手,不怕他起歹心。兄弟且寻个住处,待事罢,明日再往牢城营里去。”
花荣笑道:“哪里那快?司法参军处,落了文书,待明日,方要报知刑事推官那里,待刑事推官再往司法通判处告知,又须问知州衙门落印信,若无三五日,不能罢休。”
乃往土人指引处来,但看知州衙门后,高悬狴犴图,自有军汉把手着,寻第三家时,果然便是司法参军衙门。
且说这大宋,只一个刑狱事,各有分端。主问查的司理参军,主缉拿的府衙巡检,主审讯接收的司法参军,更有主翻异别勘的推官,不必提通判。这一桩事端,赵楚极是赞叹,却是终究不知,如这般有分端者,有宋以来,为何冤案丛生,民望包公如婴孩之于父母?
董薛两个,将贴身的公文,交付衙门前公差验看了,那公差道:“今日无事,官人们自在安坐,且随我来。”
步入衙门重重,开阔狴犴堂下,三五个青底幞头的官儿,一面说些闲话,在后堂里答应,待听前头有人报说京师押解的配军到了,便容出一个不情不愿的来,稍稍整顿个衣衫,往堂上而来。
待看赵楚,将那公文上下打量,那官儿失笑,道:“不想竟原是条大虫!噫,看你这金印,当是离京是刺上,只看从前,也是个当军的,如何不曾刺字?莫非你这厮,竟敢削面?”
所谓削面,便是以药物消弭面目上官府金印,宋军里,大半军汉,都须刺面,有得返原籍的,因着乡人取笑,只好暗暗削面。
赵楚答道:“非是削面,当年西军里,身是效用,因此不曾刺金印。”
这一番,那公文里自有分说,这官儿,都是心死伶俐的,赵楚此来青州,个中原宥,他几个如何不知?左右寻些为难而已。
再三看时,及将上头的戳期明白,这官儿登时发作,将个惊虎胆,拍地震天响,喝道:“把你这厮,文书里有分说,正月年前当落来青州,如何竟敢延误?左右休容分说,且将八十大棍,仔细打来!”
那阶下的军汉,闲来无事,眼见有活计,不分前后一声喊,一起涌将上来,董薛两个往一厢闪开,相顾冷笑,只盼这棍棒,将这大虫就此打杀最好。
叵料赵楚一声冷笑,道:“只有个慕容韦,也在西军里当差,不知你这官人可知?”
那参军闻声,急忙喝令且住,叫住赵楚问道:“下官自知,当是知州府里的衙内,你如何得知?”
赵楚不与他分说,道:“他做下好大杀头的勾当!与你分说,只怕不周全,来,且将俺一通好打,正将那一桩说不得的,教宫里慕容贵妃也得知一二。”
参军面色阴晴不定,终不敢开罪,又看州府衙内如今尚无分说,心中恼恨,只索那公文上,盖着了官印,喝教本处军汉,自董薛两个手头取了钥子,打开枷锁,又换了本处枷锁,教押往州府狱里看管,自往州衙而来。
待见青州知州慕容彦达,三十许四十欠的年纪,生就好仪容,白面清须,丰姿雅量,士林里好有分说,颇是青州文人的领袖,山东读书人的恩官。
这参军,见了慕容彦达,看他情绪颇好,便将这一厢话儿分说一遍,将个慕容彦达,失手打破琉璃盏,一面却也无法应承,那参军贴近了低声道:“大夫何必如此?料一个配军,纵然如狼似虎,想那事关衙内的巨细,不怕随身不有。他有千般念,只为一时安,左右都是大夫的人手,待下官上下串通,将这厮,牢城营里去,不怕问不出好歹!便是这厮奸猾,放着圣人在,值甚么怕他?”
慕容彦达疾声喝道:“噤声!不可逾越了规矩,休教落下杀头的干当,下官须也保你不得!”
又一面抚慰,道:“参军一番心意,下官自当告了贵妃知晓,只是这愈制的话,往后莫可出口!”
当时无法,慕容彦达只好教参军暂且将人押着,自往后头里来,一面骂道:“放着这孽畜,好歹一家富贵,断送他手里!”
却不防,迎面香风如沐,拦住一个人来,笑吟吟来问,要道出一番算计英雄的勾当。
正是:莫问人心都几许,古来毒如蜂尾针。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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