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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八尺阑杆雕绣云,一尺相思一尺阍;休道流年景不住,闲愁冲霄越昆仑。
这世间,最是不耐问候的,非是瓜田李下,更非景短留长,只一件,便是个美人,前头问道:“我与某,孰为美?”倘若一个不慎,只怕虽不止落了分寸,心内留了芥蒂,万一发作,非是等闲承受。
因此赵楚,哪里敢将那话接口,将一厢里,取了披挂的,将那一躯玲珑遮挡,早有青鸾取了清水来,将面目清洗干净,不减分毫,只那额头的金印,李师师见了,便觉心酸。
又安排厨下,知他食量颇大,自管有能下手的,都送将来,待赵元奴自后头转出,方及问,道:“大郎何时归了京师来?”
青鸾在一旁,寸步不离,道:“也是,方才门外见了,不敢惊动那人们,因此不待细问,怎地又回了京师里?”
赵元奴道:“总是京师里,躲不开皇城司的,这金钱巷左近,不知凡几,只怕明日不待日升,当有那诸多提举们,引着逻卒察子,往来捉拿。”
赵楚将腹中果了,方冷笑,道:“最好教赵佶知晓,爷爷今日归来,好教这厮,再多了由头,天下画影图形。”
李师师早知他有心思,潸然叹道:“怎生这世道里,便容不得有一方净土?大郎意欲何为?”
赵楚不答,反问道:“那厮近来,可有手段?”
青鸾话快,答道:“哪里不见手段?金钱巷上下,都教皇城司的远远看住,如今又有许多左邻右舍,明眼便知皇城司里的,将这里上下看住,不分昼夜。又有个周美成,好是个人才,教天子升了甚么执事,便整日都来说,只分教大郎的不好,听他的言,便似大郎挣脱了官差,如今青州落草作了个强人,三五日内,教那当官的拿了,倘若娘子不趁个早,反堕了身份。总是三言两语,不忘分说不好,软硬兼施,十分不是个好人。”
赵楚听说,不待再问,红萼忽道:“本这左邻右舍里,都是往日的交情,眼见娘子不听上头的,纷纷避走。便是楼里那恶妇,暗地里谩骂,青鸾是个激烈的性子,几次三番,要将那恶妇斩杀,只说也犯了官司,往青州来寻大郎。”
赵楚吃惊非浅,这一番道来,绝非只青鸾受了冷言恶语,以红萼性子,大肚能容,小人言语,本不在心上,只怕那玉香楼里的老鸨,生受了许多好处,拿来挤兑,一边恐吓。
乃问青鸾:“又甚么言语支吾?”
青鸾不理李师师目光,道:“有甚么好?只说倘若就此执迷不悟,往各处女营里,正好发落,便是重见天日,也须见不得街坊邻人。”
赵楚勃然大怒,他本是善忍的,处处不将心思外露,只此生,便这一厢的禁地,如今叵料触及,当时坐不住身,道:“好个贼胆,果然敢来逼迫!”
慌得李师师连声责怪青鸾,道:“也知大郎这等性子,偏生拿些话来撩拨,只看不能安宁?”又将赵楚扯住,道,“无非些闲言碎语,理他作甚?好歹能来相见,莫教外头的见着,又遭那官司。”
赵楚嘿然冷笑,道:“最好!这腌臜天子,倘若教逢着,一刀砍了最好!只为一己之私,敢教俺以身但当这等,左右也是好,只将阿姐,要作甚么待?莫忙,了却此间干系,左右都是逼迫,不如就此反了,落草为寇,也强过看这厮下眼!”
赵元奴神色了然,只不置可否,看赵楚两眼,默然静坐。
倒是李师师不敢应承,劝道:“常言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朝廷,正是时候,江南那一伙反了的,号称百万,也教挡在外头,你孤身京师里,便是个铁打的身子,冲突不得,只好从长计议。”
赵楚怒道:“甚么从长计议,他步步紧逼,一路里,几番丧命,事已至此,生受也是个死,倘若拼死一战,未必不能成活!”
遂命青鸾,道:“将取笔墨来,也教赵佶这厮称心如愿。”
红萼手快,急忙取了纸笔,铺在桌案上,青鸾又道:“前番押送大郎那两个差拨,也十分可恶,不可饶了他!原来这两个,前日里方返京,伙同些同路的,也有几个青皮,竟敢来此处,点名教娘子陪酒,便是那周美成,也不曾有这般做派!”
赵楚愕然,道:“这两个蠢材,腌臜算甚么撮鸟,也敢这般做派?可有言语?”
红萼道:“只说青州之地,草莽豪杰遍布,大郎在彼处如鱼得水,与那啸聚山林的,十分相得,又叫出些名头,只说同行的有个娘子,情深意重,因猜知些许勾当,河北草石场里,教你一把火好悬葬了性命。”
赵楚蓦然大笑,心头沉重,谓道:“本这一番来,只为解了阿姐处后顾之忧,既如此,只怕这江南方腊,也须领我天大人情!罢,左右赵佶这厮,视我如死敌,索性作就一番大事,既敢使人坏我名声,管不得那许多。”
当时挥笔而就,咬破手指,往上盖了指印,笑道:“如此,后顾无忧也。”
李师师取来看,看罢放声大哭,原来那一纸书,竟是个恩断义绝的片言,上头说道:“念赵楚,生于深山,长于猛虎,本性不知纲常,平生不爱王法,素行顽惫,万千劝阻而不从,十分不耐,因此诀了一段姐弟恩情,就此公书,好教得知。”
下头也有某年月,落了血印,只等李师师画押,看有赵元奴在侧,也落个保人,便是官府里,再也无可奈何。
这一方书,倘若李师师果然画了押,这十数年的情分,一笔勾销,青鸾恼起,抢手要来夺,李师师趋步往后厢里去,大声哭道:“宁教牵连,大郎何必心狠至此?”
却有个红萼,拊掌大笑,青鸾怒目而视,却她与那赵元奴,颇有相得,扯住了李师师,道:“这一段里说得好,只说就此绝了姐弟的恩情,娘子何时,却将这番果然看重了?”
李师师闻言一滞,待回头细细看时,心下方明了,回嗔作喜,道:“好不说个分明,倒教元奴面前,落得好笑。”
虽是心下潸然叹息,这一段言语,颇教几个欢喜,于是上下画了押,又请赵元奴保人处也落了花签,赵楚起身道:“京师里,皇城司爪牙遍地,这一番往此处来,只怕隐瞒不得,此去又不知许多时候方能复见,阿姐须体贴保重,待有个安稳处,好将接应前去,不可因着性子,没落了身子。”
言罢,不待答应,迎面大步出得门来,望定开封府衙里便走,心道:“既如此,想江南方腊,定当保留,不教这一年里好大基业灰飞烟灭,却教那朝廷里,一力往山东来。既如此,便不该如往常打算,静悄悄不做声。如今赵佶万千逼迫,看这京师里,竟有趁着俺远在千里外往阿姐处落不好的,不如打个榜样,好教那厮们惊心,不敢肆无忌惮!”
往开封府外,眼见值更的在外头游走,心知京师里不比别处,宵禁不曾果然有,这开封府里,当有值守,更兼这一时,方过了普天同庆时候,依着往年规矩,府衙内除却外差的,都当在里头守著。
便在僻静处,暗暗观看,果然不多时,里头走出一行差拨来,当头两个,红光满面,不是董超薛霸,又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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