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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占据了这样的地段建起十二间如此高楼,却是东京城的哪家巨富?”
难怪说钱帛动人心,虽然是看得到摸不着,陆匡符却还是动了好奇心,不禁连声追问起来。
“哪里是什么巨富……只是右领军卫上将军周景罢了,其人历事唐、汉、周三朝,钱财原本是有一些的,却也称不上什么巨富。不过自从建起了这十二间高楼以后,周家就是岁入巨万了,再过几年那可真是要算京师数得着的巨富人家。”
酒气上头,很多平日里极力隐藏的情绪都忍不住翻了上来,郭承迁这段回答的口气就难掩羡慕嫉妒恨。
“若是原先并非巨富人家,却又如何能够有钱在此建楼,还是一建就十二间这样的高楼?”
“当年世宗皇帝遣周景大浚汴口,疏通各地漕运,周景即乞世宗许京城百姓环汴河广栽榆柳、起台榭,以为都会之壮。结果世宗下诏之后,周景就率先应诏,在此购地建楼,那时候还是漕运不通,汴河沿岸的地价并不贵,周家所费不过楼宇造价而已。可叹周家建楼之时,世宗辇辂过此,还以其应诏积极而赐酒犒工,却不知其单为规利而已。”
这个时代既没有禁止官员经商,对于这种利用城建规划的内幕消息牟利也没有相关法律禁止,郭承迁等普通官员也就只能是眼红一下,再对周景巧言掩蔽圣聪的行为暗讽一番,却也没有更多的指控。就连感叹一下郭荣不能识破周景的用心,也还需要借着酒胆才说得出口。
李从嘉听到这里,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想。
引进副使这种小官就是眼界不够,无论是从淮南之战来看,还是从上国朝堂的大臣素质来看,或者从当今天子的水平来推测,世宗都应该是非常精明强干的,却又哪里会被周景的这点手段给蒙蔽了?
周景不因此见责,那是因为朝廷规章从未禁止他这么做,在天子看来无论是周景还是他人,都属于诏令中的东京百姓之列。又没有花费国帑,只要能够把汴河两岸建得繁华起来,只要能够热闹市况充实朝廷的市税收入,谁建都还不是一样?给周家赐酒犒工,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表现的是对率先应诏者的优宠。
上国天子的宏规大度确实不凡,当今天子的气度多半也是来自于此。
李从嘉感叹的当今天子,此刻却正在宣德楼上摆足了造型供楼下臣民观瞻。
宣德楼前竖起盖天旗,因为郭炜驾临而竖起的黄龙旗,击柝立金鸡竿,四个红巾之士攀爬彩索去抢金鸡口中的上书“皇帝万岁”红幡,城楼上金凤口衔“大赦诏书”沿红绵索而下,通事舍人王继筠宣读圣上旨意……
京师的罪囚身着红缝囚衣、身被枷锁排列楼前,等到圣旨宣毕,宣德楼前四下里随即鼓声大作,狱卒皂隶立刻打开囚犯踈枷,一时楼下围观众齐齐随着囚犯们山呼谢恩,欢声雷动。
这时候站在宣德楼上摆造型的郭炜还不能离开,楼下围观众们已经开始载歌载舞歌颂皇上恩德无边了,被歌颂的对象当然得待在那里与民同乐。好在郭炜正当年富力强,又是自幼努力锻炼过的身体,半天下来尽撑得住。
直到日落整个大赦仪式方才宣告结束,围观皇帝长达一整天的东京市民们终于满意而归,郭炜却还要留在宣德楼上开宴席款待慰劳东京城内的七旬老人,从幽州过来的范含、韩德枢和显德八年春闱的进士甲科张去华奉命陪侍一旁。
在这些东京老翁们的眼中,才过五旬的幽州平民范含和投诚的契丹辽兴军节度使韩德枢显然是算不得什么人物的,就连新科状元也只是让他们稍微注目了一瞬,整个宴会期间老翁们都是频频偷瞧着郭炜,一时感恩戴德,一时诚惶诚恐。倒是席间偶然出场的皇后和不到半岁的小皇子比郭炜还要受欢迎,老翁们看着健壮的小皇子,不由得在心中想着,这样的太平岁月自己真的还有可能享受很久。
皇帝大赦天下的恩典,当然没有局限于东京一城。尽管七旬老人受皇帝赐宴只可能是在东京,随着驿马带着诏令遍驰天下,各地的囚犯和流犯,除了十恶之罪以外都获得了赦免,其中也包括谪戍阶州充任教练使的赵匡义。
显德八年中秋的这一次大赦,仅有少数几个囚犯和流犯悲剧性地错过了,流放在沙门岛的赵普就是其中的一个——没有等到大赦天下的诏书传到沙门岛,在修造接收存储吴越贡奉的码头和仓库的劳作中,有几个流犯不幸坠海身亡,当然,他们仅仅只会作为几个数字和简单的呈文留在档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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