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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了”

行者一听笑道:

“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道:

“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

行者道:

“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昆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道:

“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行者道:

“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

即唤众和尚道:

“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

众僧领诺。行者又道:

“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

只见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

“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

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只见那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

“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

三藏道:

“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

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光时节,但见——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

“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

只听那白衣秀士道:

“年年与大王上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那黑大汉道:

“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

那道人笑道:

“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

“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

孙猴子大喝一声休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摔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行者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轮棒,叫声:

“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

“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

行者骂道:

“你个作死的孽畜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

“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

那黑汉开始的时候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好容易,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

“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

朝手下儿郎大叫一声道吾取披挂来”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这猴子不的模样其实也是古怪,却笑他人黑,也不想好似一老病鬼似的,哪有人家好似铜打铁铸的壮汉威猛,只见行者暗笑道:

“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这等一身乌黑?”

这时那怪厉声高叫道:

“你是个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

只见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道:

“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怪喝道:

“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

行者道:

“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翙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

“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行者道:

“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那怪道:

“我不曾会你,有手段,说来我听。”

这行者笑道:

“我,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古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

“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

“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这黑风老怪厉害非常,一手黑风枪法大繁至简,单说武艺绝不在那孙猴子之下,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

“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行者道:

“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只见那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那三藏问道:

“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

行者答道:

“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蝠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

“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

这时那行者道:

“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

那众僧俱满口答应道:

“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

这时候那三藏道:

“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

行者道:

“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主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行者度他匣内必有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

“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象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

“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

“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行者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行者暗道:

“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

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

“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行者以礼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茶罢,妖精欠身道:

“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

行者道:

“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那怪笑道:

“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

行者道:

“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

“大王,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

那怪闻言,暗道:

“我说那长老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果然是他”

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只听那怪道:

“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行者叫道:

“莫走要战便象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

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第三百五十五章、三百五十六章黑风熊怪(两章合一)

第三百五十五章、三百五十六章黑风熊怪(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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