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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之上,桑梓之下,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引用,夏达
姚家古宅。
姚希蒙揉着太阳穴走进了古老的宅院,脚步微微有些踉跄。一个没站稳,手上的公文包跟着掉在了地上,姚希蒙立刻弯腰去捡,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立刻让他忍不住扶上了身旁的古墙。
墙壁上原本是一片湿滑的青苔,因为昨天下雪的关系,现在墙是一片冰凉的白雪。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传了过来,让姚希蒙脑子里有了一丝清明。
圣诞节……希光那小子应该又带着女孩来过夜了吧?
姚希蒙苦涩地笑了笑,趁着大脑还有一丝清醒,把地上的公文包捡了起来,然后重新向大宅内走去。
其实无论逢年过节,姚希光总是会带不同的女孩子到古宅里来,几乎成了一项新的传统。而沉默的姚希蒙通常是默许,只是每年的平安夜,他会悄悄地离开姚家古宅,背着希光去彻彻底底的宿醉一场,一年一次,一次一年。
因为……
姚希蒙抬头看了看深蓝色的夜空,脚步一迈,走进了自家古宅。
这是宿醉的第四年,所以尽管大脑仍然有些酸胀,还是能熟练地走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床上沉重地睡一觉的。
姚希蒙轻车熟路地磨到了自己的房间,灯都没开,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慵懒地躺了上去,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一次一年,一年一次,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嗯……”
刚刚躺上床,突然觉得身下一阵不平的柔软。随着一个小小的呻吟,姚希蒙猛然一僵,酒意醒了大半。
触电般从床上起身,一把掀开被子……一股醇厚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这是一种能让他甘愿沉醉的香味。
是姚希光。
当看见这个人出现在自己屋内,还躺在了自己床上时,他所有的酒意刷地一下,犹如褪去的皮,猛然消散了。脑袋虽然还很沉痛,四肢依然不太协调。可他的意识却相当清晰。
姚希蒙愣在原地,木木地看了看床上的人,又把视线移到了房间里。清亮的月光,红木桌,球形鱼缸,里面几条金鱼正游得欢快,不时有明亮的水波反射出一闪而过的白光。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转过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含笑的醉态。
脑子里的混沌一消而散,姚希蒙蛮横地用脚踢了踢他,“姚希光?!你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床上的姚希光仍然保持着迷离的醉态,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你别给我整这些酸腐的诗!”姚希蒙气的脸上的面容微微发抖,又来他的房间干什么?!想继续迷惑他吗?
“你起来!”
毫不客气地把姚希光从床上浮起来,姚希蒙怒气冲冲地喊道:“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嗯?”总算有了点反应。
又喊了一遍:“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呵……”
姚希蒙干脆把姚希光扶了起来:“出去!”
可是姚希光就像没有骨头一样,一被拉起,整个人都躺在了姚希蒙的身上,脖子耷拉在他的肩膀,姚希蒙一松手,他整个人就瘫软下去,躺在了床边。
“呼~”姚希蒙不想管他,可又看不下去,再用脚狠狠踢了踢,“你别给我装,起来!”
被踢的人动了动,转过头又睡了过去,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姚希蒙束手无策,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妥协般的叹口气,弯腰抬起姚希光一侧的胳膊就架在了自己脖颈上:“走!”
“唔……”姚希光嘴里唔唔两声,倒是听话地跟着姚希蒙走了起来。
他嘴里不停地冒出一句又一句的生涩诗句,开始姚希蒙听得心里直不耐烦,可随着长廊上越走越远,他心里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些诗句……都是以前他教给他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姚希蒙一个踉跄,差点把肩上的姚希光丢出去。
“你给我老实点!”
“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乱动!”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我说了别动!”
姚家古宅长长的走廊上,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身影。
“呼——”
终于把姚希光扛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姚希蒙准备放手就回自己的房间去。可手还没来得及放,一具满身酒香的身体突然翻过身扑了上来。
“姚希蒙,喜欢人,不犯法的。”
“不,不犯法……呃~”
混杂着酒液的混合物像荒流一样席卷姚希蒙全身,换言之,姚希蒙被姚希光吐了一身。
轰!
姚希蒙感觉脑子里热血直往上涌,额头上青筋欢快的跳了又跳,心一横,他把手中的姚希光往床上一推,随后飞速地离开姚希光的房间,冲回自己的卧室,愤怒地解下自己的衣服,把身上彻彻底底地洗了个干净,几乎是要把今晚的一切全部冲掉一样。
“喜欢人……不犯法……”
这是什么鬼话!
姚希蒙猛地把喷头开到最大,充足的水流立刻顺着他身上优美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把他身子冲了个干干净净。
喜欢人不犯法。
估计是酒意还没彻底消散,他的头很疼,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不停地回旋在脑海里。
他的心有些慌乱,还有点担忧……
担忧?
对姚希光?
他为什么睡在自己床上?他真的醉了吗?或者又是什么计谋?姚希光这个人,诡计多端,从小到大他根本算计不过他。
可是……刚才他吐了一地,低头一看,自己倒是洗干净了,他怎么办?
古宅的地热不是很好,他会不会被冻着?
“够了!”
大手飞速地把喷头的开关拧上,姚希蒙一拳打在光滑的瓷砖上。
他走出浴室,用干浴巾把身上擦干,然后换上睡袍,认命地来到了姚希光的房间外,偷偷看了好久,发现姚希光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应该是真的吧?”他是他弟弟,总不能对自己的弟弟这么冰冷,不管他的死活随意扔在地上,任他自生自灭吧?
深吸一口气,走进屋,来到姚希光身前,两只手牢牢抓住姚希光的衣领,然后把他从地板上一路拉到了浴室。
然后呢?
看他这醉到连饭桶和马桶都分不清的状态,能自己洗澡?
姚希蒙额头上的青筋又蹦了蹦,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怕你冻感冒败坏姚家的风气!”
感冒……能败坏风气?
姚希光嘴角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并且成功避过了姚希蒙的眼神。
酒不醉人……人自醉。
飞快地把姚希光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差不多,姚希蒙把他拖进了浴缸里,然后拧开水龙头,看着泛着泡沫的温水哗啦哗啦把浴缸灌满。
“嗯……”
姚希光嘴里传出一声满足地叹息,手不自觉地抬起。这一抬,就抬到了姚希蒙身上。
刚才洗澡洗的着急,身上换的也是更加方便睡袍,修长的手就这么顺着睡袍的衣缝轻轻松松地摸了进去。
然后摸到了姚希蒙的……那个地方。
姚希蒙脸一下子红了。
他也……起了反应。
“放手!”
姚希蒙一把将姚希光整个推到一旁,面红耳赤片刻后又反应过来:“不许溺水!给我把水吐出来!”
“嗯……”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好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姚希光身上的污秽终于也洗了个干干净净。
姚希蒙仔仔细细地给他穿上睡袍,然后打算扶他起来,可是手一滑,姚希光就要顺着倒下去。
“喂!”
赶紧把他扶正。
然而这一动作的连锁反应就是,还没干的水滴顺着姚希光黑亮服帖的短发流了下来,流过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流过他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薄唇,最后顺着他的下巴尖滴到了地板上。
姚希蒙看得有些晃神。
“哎……”
他把姚希光重新架起,再次走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橘色的光芒照亮长廊,留下一道互相偎依走过的身影。
原本心里想的是把姚希光送回他自己的房间,想到古宅里偶尔失灵的供热系统,姚希蒙心里微动,居然把他架回了自己的房间。
反正酒意还没过,姚希光意识又不清醒,姚希蒙也懒得再和他计较。
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圣诞节呵。
把姚希光放在自己床上,他抱着另一床被子,走到沙发上睡下。关灯之前,他还特意看了看乖乖躺在床上的姚希光。
本来,他今天也喝醉了。可为了能照顾姚希光那个醉鬼,都忘记自己的头也处于越来越疼,越来越迷糊的状态。关上灯,屋内一片黑暗,闭上眼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一偏,他沉沉地睡去。
许久后,床上的阴影动了动。然后他翻身坐起,明亮犀利的眸直直锁住躺在沙发上的人。性感的红唇微微一勾,勾出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
从床上起身,稳稳地走到姚希蒙身前,垂下头俯瞰着他。片刻后弯腰伸手,将沙发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再一步一步往床上走去。
每走一步,就有一个片段从脑海里划过。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他们还小。姚家兄弟姐妹众多,而姚希光属于最不讨喜的那一类。往往都是大家一起玩时,他坐在一边仰头看天;大家一起聊天时,他坐在角落垂头看地;姚家的长辈总是指着他骂,“姚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纨绔!不学无术!”或者,“我们是皇室后裔!有你这样的子孙真给皇室丢脸!”
而他,淡淡一笑,“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以为是满清时期呢?”
在许多人看来,姚希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他明明张口闭口的诗词歌赋,却骂着姚家全是迂腐的古人;狂风暴雨的天气,你能看见他坐在屋顶,接受风雨的洗礼;你能看见他蹲在后院,对着一颗石头自言自语;你还能看见他坐在鱼缸旁,看着鱼缸中的金鱼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所有人都骂着他,疯子。或者说他脑袋有问题。
只有姚希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喂~!希光!你快下来!雨越下越大了!”在所有人用怪异眼光看着他坐在屋顶淋雨的时候,只有姚希蒙,撑着伞在狂风暴雨中等他。
“希光,你在和石头说什么呢?”在他对着石头说话的时候,也只有姚希蒙会凑过来,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我在让它发现我。”
“它会发现你吗?”
“或许……会的。但你不能动,我们对它来说太快了……”
“什么意思啊?”
然后姚希光开始那一系列被认为是疯子的解释。姚希蒙却听得神采奕奕。最后还会说一句,“哇~你好厉害!”
还有,关于他屋里的鱼缸和金鱼。也是有故事的。
“希光,你干嘛整天对着鱼缸发呆啊?”
“我在思考……金鱼的世界。”接下来,又是别人听不懂的理论,从此之后,他们两兄弟总是围绕着一个鱼缸,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姚希蒙看见了一篇霍金和加州理工学院的理论物理学家莱昂纳德?蒙罗蒂诺合写的文章。
文章的开头描述了这样的一种场景。一群金鱼被养在圆形玻璃鱼缸里,他们看到的世界和我们所处的世界,哪个更真实?在金鱼的世界里,由于光在进入水时发生了折射,在我们看来做直线运动的一个不受外力影响的物体,在金鱼的眼中就是沿着曲线运动的。而如果金鱼足够聪明,那么,它们也可以在它们的世界里总结出一套物理学规律。
显然,这样的规律对于金鱼缸外的我们来说,根本就是扯淡。但是,问题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在一个更大的我们没有观察到的圆形鱼缸里呢?
当时,姚希蒙看见这篇理论的时候他兴奋地从学校一路跑回了家,拿给姚希光看。然后还一脸自豪地说,“希光!你看看!你好厉害!你那么小就看到了物理学家的理论!”
姚希光只是笑,“又怎样呢,我还是不知道答案。”
姚希蒙知道,姚希光很聪明,他相当的聪明;以至于看起来才像一个疯子。
时光一晃,到了现在。
轻轻将姚希蒙放在床上,床上躺着的人有一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忍不住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与此同时,姚希蒙睁开了眼。静静地与他对视。
“你果然是装的。”伸出手,一把揪住姚希光的衣领,“别再利用我对你的耐心。”
姚希光看着他,嘴角一直有一抹不羁的浅笑。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呢。说出来真好笑。
是在他爱上他。
姚希蒙也发现自己爱上了他的时候。
姚希蒙说,“这是罪恶的。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
姚希光回,“伟大的爱情家柏拉图……也是。”
“我是你哥哥,我们这样是……”那两个字还没出口,姚希光直接回堵一句,“中国在宋朝之前都没有乱轮之说。”
“可现在有了。因为那是罪恶的,不耻的……”
屋内,沉默的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眼光回流间,似乎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说服教育。
“什么是罪恶,什么是不耻?”
“我们在一起……就是。”
“那不过是人类为了更好的统治,而形成的一套自圆其说的理论罢了。他们禁锢着你的思想,让你按照他们想象的那样规规矩矩的前行……姚希蒙,不要这么天真。冲破束缚释放灵魂的,才能得到最原始,也本该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
“你要为了他们的统治,而禁锢自己,苛求自己吗?”
“爱情……错了吗?”
他说不过他,他怎么能说得过疯子一般的天才。可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个思想太过于open,一个思想太过于迂腐。
一把将姚希光推开,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起身。姚希光头也没回,伸手精准地握住他的手腕,狠狠把他拉回了床上。
姚希蒙刚刚躺回床上,手迅速一挥,精准地打在姚希光的下巴。他踉跄着往后退了退,姚希蒙立即趁胜追击,揪住他的衣领,身体一倾,压了上去,提起的拳还未落下,姚希光的大掌瞬间覆盖而上,握住他的拳,把他往床上一拉。
两人的位置互相换来换去,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一起。从床上一路打到了床下,两人脸上纷纷挂彩。又从地上一路滚打到红木桌边,随着“砰”地一声响,姚希蒙的背撞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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