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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稳了脚跟,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不许乱动!”跟着呛啷一声,长剑跌落在地。翁乾在外听得动静,用力推门,可是房门给程本直闩住了,只急得他大声喊叫。
桓震却是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放在面前那个从天而降之人身上。那人一袭红衫,手中短刀架着程本直的脖子,目光向他这边瞧来,正是颜佩柔无疑。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当初要杀自己的是她,如今救了自己的还是她。前者杀是无缘无故的杀,此刻救又是莫名其妙地救,眼下的桓震,已经不知如何应对方好了。
颜佩柔冷笑道:“莽莽撞撞地跑了来,给人抹脖子么?”桓震哭笑不得,心道你还不是一样要杀了我?讪笑两声,回头想想,程本直却又为何要取自己性命?愣了片刻,轻叹一声,道:“颜姑娘,烦你将程先生放开。”颜佩柔一愕,不情不愿地撤了短刀,却不收回鞘中,一双眼睛仍是盯着程本直,慢慢俯身下去拾起了长剑。
桓震伸手搀起程本直,一字一句地道:“程先生,你我同事多时,无怨无仇,你为甚么要杀我?”程本直摇了摇头,闭目道:“本直不能办到督帅托付之事,活着也没甚么意味。这位女侠,求你一刀了断了我罢。”桓震虽然心中早已有数,可是骤然听到“督帅托付之事”六个字,耳中仍是如同炸响了一个闷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种种思绪纷至沓来。
好半晌,用力摇了摇头,冷笑道:“督帅要你杀我?他无缘无故,杀我何干?”程本直目光与他直直对视,脸上神色变了数变,过了片刻,废然叹道:“我不知道。”瞥一眼颜佩柔,见她一手持刀,一手持剑,仍是时刻防备自己,不由得苦笑道:“本直手中已无凶器,姑娘可以不必担心了。”颜佩柔脸上微微一红,收刀入鞘,那长剑却不知该当如何,犹豫片刻,交给了桓震。
程本直俯身拾起剑鞘,拨弄一番,打开一个夹层来。桓震一惊,只听他叹道:“那日督帅将随身佩剑交托于我,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只恨当时不曾在意,后来督帅忽然被逮,我才想到,莫非是督帅一早已经料到了自己有此下场,要借着这柄剑交代甚么重要的言语不成?”顿了一顿,又道:“我翻来覆去地瞧了一日一夜,终于给我从这剑鞘的夹层之中找到了一张纸条。”
桓震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只听他继续说将下去:“那纸条上乃是督帅的亲笔。叫我在他下狱之后办两桩事情:第一叫辽兵全军撤出山海关,连同后程援兵,以十万之军奔袭沈阳;第二便是……”瞧了桓震一眼,续道:“第二便是在军营之中有一个帐篷,把守十分严密,里面关押着一个人,督帅吩咐我将那人杀掉。”
桓震瞧他吞吞吐吐的神色,想必袁崇焕在字条上写明了那人便是自己。这一下许多事情便连成了一串,当日他将身世告知袁崇焕之后,便给袁崇焕捉起来关押。大约后来袁崇焕左思右想,仍是对桓震的说话半信半疑,以他的立场,身处如此嫌疑之境,决不能弃京城于不顾,自己忽然带兵回辽。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逮之后辽兵土崩瓦解,多年心血毁于一旦,那是死也不能瞑目的。再则桓震自言能预知未来,看起来又对他十分敬重,现下自己在世,尚能驾驭于他,倘若自己死了,桓震造起反来,那时自己一手练就的关宁铁骑成了反叛朝廷的乱军,原本造来打鞑子的枪炮尽数打在汉人身上,那也是他绝不愿见到的。
可是桓震所说之话也太过匪夷所思,袁崇焕始终不能全信。虽然他督师蓟辽之前早知自己下场不佳,可是难道当真会在此时此地……信他用他的崇祯皇帝,真能这么狠心么?思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心,将桓震暂且关押起来,又在佩剑之中暗藏纸条,交付给了程本直。万一真给桓震料中,程本直发现了字条,自会替他将这个隐患除掉;倘若程本直始终不能看到纸条,那也是天命如此,自己就算死了,也没话可说。
岂料皇帝还没发难,桓震竟然给人劫了出去,袁崇焕没法子直言告诉程本直,只得任由他去,不久面圣下狱,也就将这桩事付之于天了。
可是袁崇焕却不会想到,程本直发现了他的遗言,并没按照他的嘱咐,叫祖大寿赵率教退兵。在程本直的心目之中,他敬重仰慕的袁督师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是一个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大人物。可是就是这个他崇拜跟随了多年的至交,如今却要叫部下做出抛弃京师这样的事情,这叫他怎么能接受,怎么能照做?
于是程本直甚么也没有对几个总兵官说。至于督帅吩咐要杀的那个桓震,去所指之处寻找的时候方知已经逃走了。袁崇焕交托的两件事情他一件也没办到,正在捶胸顿足之际,忽然来了一道圣旨,叫桓震仍统本部兵马,可是候了几日,却总不见他回军营办事。想来想去,多半是在城里。
当下乔装裹在难民之中混了进来,在同乡翁铣家中住下。翁铣虽不在朝做官,在京中的人脉却是甚广,不费甚么气力便给他打听到了桓震的消息。这日翁乾回去说起遇到桓震,程本直只觉天赐良机,只说设法申救督帅,有要紧事要跟桓总兵商议,骗得翁乾去引了他来。翁乾年少热血,听程本直讲多了袁军门的丰功伟业,早已经心向往之,痛痛快快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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