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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十点多。
一位高大的老者夹着一个包走进教室。
音乐教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正襟危坐。
这老头儿在他那个年纪、他出生的那個年代而言,个子算相当高,得有约莫一米八上下,而且他尽管应该是已经七十岁上下了,却依然腰背笔直。
他头绾发髻,插乌木簪,颌下留了一部大胡子,身上则穿着标准的“明服”。
也就是大明王朝的服装。
这种衣服,现在已经蜕变成所谓的民族服饰了,只有朝堂上的大佬们,在例行去参拜皇帝的时候,才会穿。在民间,则是只有特殊节日,大家才会把它穿上。
但这样一身明显代表着守旧的衣服,穿在这老头儿身上,却显得说不出的得体——他至今都反对君主立宪,反对民主,主张还政于君。
当然,据说老头儿做人其实又特别开明,性格疏阔,有任侠气。
“同学们大家好!”
老头儿放下包,仰头在教室里扫了一圈,颌下一把大胡子已经花白,却显得特别有气势,徐正华觉得他这把胡子,有点像民国年间某党的某位元老,“这学期你们要开作曲课了,就由我来为大家教这门课。”
教室里没人敢接话。
据说这老头儿上课期间,甚至很反感学生给他鼓掌。
他认为自己是来传道授业的,不是来表演的,不需要掌声。
在音乐学院来说,他的话就是规矩。
从院长到很多系主任,再到很多教授,都是他的学生。
不是学生也是崇拜者。
他叫许志虎。
国内少有的至今敢公开宣称自己有俩老婆,且宁肯坐牢也绝不离婚的牛人。
大明皇帝亲自为他下特赦令。
他精通十几种语言,擅长演奏上百种乐器,曾经以33岁的年龄,开始担任“大明皇家乐团”团长兼首席指挥,并长达二十多年。
但音乐、作曲、指挥、演奏,其实又并不算他的主业,因为他同时还是著名的翻译家、梵文学家、画家,和举世皆知的国学大师、文学家、诗人、哲学家。
几十年间,他甚至直接以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写作,向外翻译和传递华夏的文学作品、哲学思维、历史传承等,在国际上影响极大。
近三十年来,他是历届政府肯定会提名的教育大臣或文化大臣的第一人选。
当然,他一次都没去。
因为他反对任何[王见]正府。
他很早就展现出绝对的天才,少年时即与本乡一家望族的女儿订了亲,据说岳父母都待他如亲生,以至于他很早就可以随意出入岳父的家里,这很不符合当时守旧的习俗,但更夸张的是,他直接跟自己的岳父说,我这个小姨子也很漂亮,你就买一送一,也把她嫁给我吧,他岳父当场就同意了。
后来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他的《双姝赋》,一时间轰传天下。
他十七岁结婚,一次娶了人家俩女儿,后来国内法律一改,他被要求与其中一个离婚,他坚决不肯,连篇累牍的写文章大骂。
1943年,他以“重婚罪”,被宣判入狱。
三个月后,他被特赦。
在六十年代的时候,他曾给时任首辅连续写了十三封公开信,最终的结果就是,半年之后教育法修改,要求所有学校,必须在小学初中阶段,开展毛笔字书法的练习课,并且一直到高中,都要有音乐赏析课。
那十三封公开信,如今也早已成为名篇。
现在高中二年级的课本里,就选入了其中的第七篇。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儿,一辈子不肯带研究生,他认为音乐不必私授,也压根儿不需要什么硕士博士,他认为音乐只需要天才,而天才,一个学期就够了。
他始终坚持给本科生上课。
“来之前我听说,你们这一级里,有个天才……”
老头儿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叫……徐正华,是吧?在哪里?来上课了吗?站起来让我看看。”
呼拉一下,很多人都四下里扭头找人,三秒钟后,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徐正华的身上。
因为徐正华站起来了。
老头儿手搭凉棚,“哦,看见了!坐下吧!”
“许老师您好,我不是什么天才。”
“哦,你这样想很傻!”
老头儿打开包,掏出一份一看就有年头的老教案,继续面无表情,“天才都是他们吹牛逼吹出来的,你不让他们吹不行,少了许多谈资,也可能少了不少收入,你还得费尽跟他们解释,他们还觉得你虚伪。”
老教案随手往讲桌上一丢,他过去搬了讲台角落里的椅子,拿来放到讲桌旁边,坐下,二郎腿翘起,并随后从胸口处摸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烟点上了。
哦,对了,当下国内已经在校园内全面禁烟。
他是少有几个依然会在给学生上课时抽烟的人之一。
他说不抽烟就讲不了课。
但舆论场也罢,学校里也好,或者是学生们,居然无人反对。
“坐下吧!”
老头儿弹了弹烟灰,“你那首《千千阙歌》写的还不错,西洋技法用的稍多,跟词意中的意蕴,多少有些背离,但在当下来说,也无伤大雅。曲子没词写得好。”
徐正华坐下。
老头儿开始神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作曲这个事儿,你们别觉得太复杂,也不用头疼学不会。因为你们在座的诸位仁兄,这辈子注定也当不了作曲家。就好好听课,按我说的方法呢,将来学到点皮毛了,能写几段小令,小曲子,娱乐一下自己,能在父母面前表演一下,让他们知道,他们掏的学费没有浪费掉,就算不错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但几分钟之后,教室里就传出了笑声。
一个半小时的课,老头儿就坐那里神侃,偶尔起身到钢琴边弹两段,便弹边解说,既妙趣横生又妙语连珠,实在是让你根本不可能听不懂。
以至于一堂课一个半小时结束了,连徐正华这个其实本来对音乐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人,都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就都很自觉地讨论他今天课堂上的妙言妙语。
好像整个餐厅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下午没课,吃过午饭徐正华就溜达着往外走。
还是不走正门,走小门。
他新买的那辆泰山车,就在小门外不远处的路边等着。
徐正华拉开后门上去,“二哥你吃饭了吗?可以先找个地儿你吃点饭!”
卢立果回头,“吃过了,我掐着点儿回家,你嫂子已经做好了,吃完就来,正好接你。”
徐正华就又问他:“转的怎么样?”
他回答说:“还行,几条大路都记住了,你们学校附近这一片,也都记住了。淑仪住的那个小区那一片,我也特意去跑了两趟,弄熟了。就是……油钱花了不少,这车大,还是挺费油的。”
他刚到帝都,当然称得上人生地不熟,所以买了车之后,就跟徐正华商量,想花点时间把帝都转一遍。
徐正华当然同意。
于是只要徐正华不用车,他就开着车出去到处转悠,据说连晚上都要出去。
“没事儿,你放心开。”
车里开着收音机,两个主持人正在神聊。
“我觉得这首歌之所以会那么红,跟它的词曲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关系,曲子当然很动听,但这首词写的也实在是太好了,这才是咱们国人喜欢的抒情,风流蕴藉,一切都将露未露,含蓄不尽。最近大家都在称赞靳晓青的唱功,我倒是觉得,她的唱功也就中上水准,真是不值得这么铺天盖地的夸,我认为这首歌最值得夸的,是徐正华的这首填词……”
“但你之前批评过《眉飞色舞》的词,而且是大批特批!”
“那当然,那首歌的词是写的的确烂啊!甚至还不如《短发》!”
“哈哈哈!”
“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就事论事,就歌论歌,他《眉飞色舞》写的烂,我骂的比谁都凶,但这首《千千阙歌》的词填的的确好,我就要夸!不信你等着瞧,这首歌下期榜单肯定还是第一,你看现在市面上这批歌,那些歌词,一个比一个口水,烂到没法看,像《坎坎伐檀》,我宁愿他们用《诗经》的原文……”
“所以你认为《千千阙歌》会四连冠吗?”
“是的!但我希望它能七连冠,至少超过一下《眉飞色舞》,这首歌值得这样一份荣耀,它是迄今为止今年华语歌坛的最大惊喜!”
卢立果忽然回头,看过来,“我最近开车转悠,都开着收音机,大家都夸你。”
“哈!”
徐正华失笑,放下报纸看过去,“我花了钱了!”
卢立果也笑起来,“我才不信!你说你花钱买通了几个人说你好话,我还能信一下,但我这几天听过的几乎所有电台,都在夸你这首歌,你得花多少钱能收买的过来?”
徐正华笑了笑,想再解释一句,比如说是公司花的钱之类的,但是再想想,没意义,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笑笑,说:“走吧,绕前门。”
“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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