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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新雪找到纪明通时,纪明通正在与德惠长公主和纪成为吃什么争论。

他见纪明通的两个伴读都不在,直接告诉纪明通,蒋太后正在对皇后发难的事。

德惠长公主和纪成早晚都会从别处知道发生在宁寿宫的事,没必要特意瞒着他们。

纪明通怔住,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好奇,“襄王和崔太妃与我阿娘有什么关系?”

纪新雪也不知道,他看向纪靖柔的宫女。

纪靖柔的宫女头越垂越深,在纪新雪和纪明通的注视下冒出薄薄的虚汗,声音都在发颤,“奴不知道。”

她只是按照纪靖柔的吩咐,来给纪新雪传消息。

纪成审视众人的脸色,除了虞珩还算平静,纪新雪、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都满脸茫然。

他痛心疾首的提醒发懵的人,“皇后管理后宫的时候,宫内发生这种事。”不找皇后,找谁?

哪怕崔太妃和襄王不雅的时候,是在崔太妃宫中而不是在园子里,皇后的罪名都能轻些。

满脸茫然的三个人恍然大悟,朝纪成投去敬佩的目光,纪新雪虚心求教,“小叔,皇后会受到什么惩罚?“

纪成认真思考的时候,身上与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一般无二的跳脱皆转为沉静。他沉吟半晌,看向纪明通,“轻则丢凤印和管理六宫之权,重”纪成露出个苦笑,“我猜不到。”

崔太妃和襄王不雅只是皇家丑闻,但撞破这件事的人是黎王,闹大这件事的人也是黎王,如今要借着这件事发作皇后的人是蒋太后。

从黎王和蒋太后试图影响卷入这件事中的人开始,这件事就从皇家丑闻变成党派之争。

纪成再怎么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也只是还没长成的小郎君,如何敢断言朝堂之争?

“你别担心,苏太后和我阿娘都会护着皇后娘娘。”德惠长公主担心的看向纪明通。

纪成也安慰纪明通,“这件事的根源还是皇家丑闻,不是蒋太后和黎王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终究要我祖父点头。”

哪怕只是为掩饰皇家丑闻,也不能重罚皇后。

据他所知,除非皇后做出陛下无法容忍的错事,否则陛下都会如刚登基时那样,想尽办法的保住皇后。

因为陛下不想要名门出身的继后生下嫡子嫡女,怕潜邸时的孩子会受委屈。

可惜这些话,他不能透露给纪明通知道。

纪明通以手杵脸,表情逐渐惆怅,“我不担心。”

她对皇后的感情被消磨的太多,比起皇后,她更担心纪璟屿会被皇后连累。

皇后在这件事中再怎么罪过,最多就是丢权丢位,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纪明通觉得有她和长兄、长姐在,皇后的生活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但她的兄长不同,她的兄长绝不能从嫡长子变成庶子。

虽然纪明通嘴上说不担心,但她显然心情不好,再也没心情与德惠长公主和纪成争论午膳的菜单,用膳时也心不在焉,时常走神。

众人皆担心纪明通,特意留在膳殿陪着纪明通,等待宁寿宫的最新消息。

临近下学时,众人才从纪敏嫣派来的宫女处得知最新消息。

皇后交出凤印,禁足半年。

后宫诸事暂时由蒋太后和苏太后操劳,新帝三妃协理后宫。

没等众人想好要如何安慰纪明通,纪明通已经满脸笑容的抚掌,“阿娘禁足,我不方便去看望她,不如在宫设宴感谢你们陪着我,走,都去我宫中吃酒。”

皇后受到的惩罚,在纪明通眼中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恢复如常。

在纪明通的记忆中,皇后管理王府的时候总是出错受罚。

自从苏太后给王府指派宫中的嬷嬷和姑姑代替皇后管理王府,又让讲书女官拘束皇后,直到新帝登基,皇后几乎没有再犯错。

如今皇后失去管理六宫的权力被禁足,岂不是与当初王妃失去管理王府的权力被讲书女官约束时一模一样?

众人见纪明通露出笑颜,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纪明通钻牛角尖。

纪新雪不得不打断纪明通的兴致,“皇后刚被罚,我们最好不要聚在同处吃酒。”

好在纪明通虽然看上去不太正常,但一如既往的听劝,听了纪新雪的话就将吃酒的日子改到下个月,老老实实的与纪新雪去给苏太后请安。

德惠长公主本想与二人同去宁静宫,却在半路遇到贤贵太妃派来寻她的人,只能嘱咐纪新雪一定要看好纪明通。

宁静宫中不仅有苏太后和苏太妃,还有纪敏嫣和纪靖柔。

皇后不在这里,已经回凤藻宫禁足。

苏太后和苏太妃对待纪明通和纪新雪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纪明通和纪新雪乖巧的应了几句话,就与纪敏嫣和纪靖柔共同离开。

纪敏嫣询问纪明通是否要去看望皇后,在纪明通眼底看到迟疑和抗拒。她脸上浮现苦笑,纪明通不去也好,她此行除了看望皇后,还有正事要嘱咐皇后。

蒋太后咄咄逼人的从皇后手中收走凤印和管理后宫的权力,野心昭然若揭。

好在皇后虽然失去凤印和权力,但地位仍旧稳固。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让皇后认清形势,哪怕日日在宫中为先帝抄经,也要保住后位,千万不要抱有从蒋太后手中抢回凤印和权力的想法。

否则只会多做多错,不知不觉的做出背后捅刀苏太后和新帝的蠢事。

纪靖柔将两个妹妹都带到她宫中,三言两语便将今日的变故告诉两人。

蒋太后除了夺走皇后的凤印和掌管后宫的权力,还想提审崔太妃和襄王,美名其曰‘早日处理二人苟且之事,免得污言秽语越传越广。’

苏太后和清河郡王妃都坚持要等清河郡王休养到起码能下床的程度,再由老族长亲自处理这件事,蒋太后才暂时妥协。

除此之外,苏太后协理后宫是清河郡王妃提出,新帝三妃协理六宫却是蒋太后提出。纪靖柔特意嘱咐纪新雪,别忘了提醒钟淑妃在协理六宫的过程中小心蒋太后。

纪新雪想起钟淑妃和皇后相差甚远,弯曲程度却不相伯仲的思考方式,顿时有些坐不住,当即提出告辞,准备去蒹葭宫找钟淑妃。

纪靖柔露出与纪新雪相同的疲惫笑容,有气无力的道,“正好我也要去找端妃娘娘说话。”

纪明通难得敏锐,她看了看纪新雪又看了看纪靖柔,小声道,“那我去找宝珊,顺便与容妃说说今日的事?”

姐妹们面面相觑,发出整齐的叹息声,各自散去。

蒹葭宫内,钟淑妃正专心致志的抄写话本,直到抄写完整页的内容,提着笔等待墨迹晾干,才听李嬷嬷说纪新雪正在暖阁等她。

钟淑妃嘴角扬起笑容,立刻放下笔去找纪新雪。

纪新雪不急着与钟淑妃说正事,先陪着钟淑妃用了晚膳,才随口问钟淑妃知不知道要协理六宫的事。

钟淑妃点头,脸上浮现迟疑,“有宁寿宫的人来过,请我从明日起,每日巳时前往宁寿宫,协助蒋太后处理六宫事务。我想推辞,但”

宁寿宫的人立刻板起脸,问她是不是眼中只有苏太后没有蒋太后,才不愿意听蒋太后的吩咐。

钟淑妃虽然蠢了些,但不笨,她不敢接这话,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下去宁寿宫的事。

只是看钟淑妃的脸色,纪新雪就知道钟淑妃推辞的时候,没想过还有装病或者借口要给先帝抄经之类,孝顺先帝的理由。直接透露出不想伺候蒋太后的意思,然后被宁寿宫的人恐吓,只能妥协。

想通原委,纪新雪顿时不知道该与钟淑妃说什么好。

来蒹葭宫的路上,他已经想好要如何嘱咐钟淑妃在宁寿宫避坑,甚至想到许多种蒋太后可能坑钟淑妃的具体方式和原因,打算将他想到的所有内容都掰碎讲给钟淑妃听,从根源上增加钟淑妃避坑的概率。

此时此刻,纪新雪却觉得他的想法可笑且多余。

若是钟淑妃真的能被教会,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心。

纪新雪将原本打算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温声道,“阿娘不必担心,你将封妃时的金印给我,若是蒋太后想要你盖印或者吩咐你将淑妃金印交给她,你就说金印被宫人弄丢了。”

从明日开始,他每日下学都会来蒹葭宫与钟淑妃共用晚膳,顺便与钟淑妃打听发生在宁寿宫的事。

如此严防死守,应该出不了大事,毕竟还有苏太后和苏太妃在。

犯点小错也没关系,钟淑妃又没有后位要守,大不了降到昭仪、嫔位、甚至贵人,只要活的比蒋太后久,就有回到妃位的希望。

如今这种情况,若是能痛痛快快的降位,名正言顺的卸去协理后宫的苦差,离蒋太后远些,非但不是倒霉,反而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

襄王和崔太妃的事逐渐传入民间,传说中的各个版本都比实际发生的事还要劲爆,甚至让两人在百姓中有了各种香艳不可说的别称。

这件事终究还是闹到了朝堂上,从皇家丑闻变成影响恶劣的国事。

清河郡王养病五日,勉强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坐在轮椅上被推去朝堂,请新帝尽快处理这桩丑闻。

因为这件事影响重大,再次审问襄王和崔太妃的时候,不仅蒋太后、苏太后和宗室的人在场,部分勋贵和朝臣也在场。

新帝没有将被关在金吾卫的衙门中的襄王和崔太妃当成犯人对待,仍旧按照亲王和太妃的份例供养二人。所以两人被带到众人面前时,虽然消瘦憔悴,但不算狼狈。

清河郡王闷声问襄王和崔太妃是否有辩解之语。

襄王怔怔的望着清河郡王,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只剩下空荡荡的躯体站在这里,灵魂早就不知何去。

清河郡王被襄王等死的态度气的心跳的更快,勉强忍住一脚踹在襄王胸前的冲动,恨恨的别过头,目光凶狠的看向崔太妃。

崔太妃在清河郡王凶狠的目光中恭敬的跪下磕头,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涌出泪水,哽咽道,“我与襄王是遭人陷害,求族长为我们主持公道。”

死活皆在今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襄王就是个废物,明明是被陷害,被污蔑。那日在新帝书房时,听闻黎王建议新帝将他除名流放,都没生出哪怕是死也要抓着黎王不好过的心思,没有半分男儿血性。

此等自己都顾不上的人,更不会顾着她。

崔氏她已经见过双娘,亲耳听到双娘说出曾经的种种经历,远比她凭着各种蛛丝马迹做出的猜测更恐怖。

没人会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黎王发出冷哼,看向崔太妃的目光满是不屑。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活动,在崔太妃再次说出是蒋太后害她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朝崔太妃扑过去,扬起手掌就往下扇,狰狞的脸上说不出是愤怒多些还是扭曲的兴奋更多。

莫岣如影子般出现在黎王身后,再次轻而易举的提起黎王命运般的衣领,不仅让黎王还原曾在新帝书房做出的只能甩胳膊蹬腿的无能姿态,还让朝臣们直面黎王脸上的丑态。

就连正对黎王恨之入骨的崔太保和教导黎王多年的蒋太师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深觉双眼刺痛。

崔太妃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恰到好处的哭声,语气虽然伤心欲绝却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控诉蒋太后先赐茶给她,又让女官在送她回住处的路上诱哄她去偏僻处摘花,她中了蒋太后的算计,才会

蒋太后嗤笑,高高在上的指责崔太妃胡言乱语,为了脱罪竟然攀扯到她身上。

崔太妃死死咬牙,痛恨自己清醒后只顾着惶恐和哭啼,没有马上发现不对劲,以至于太医为她诊脉的时候,已经无法通过脉象发现她中过药。

蒋太后不屑的目光从崔太妃身上移开,落在清河郡王和群臣身上,肃声道,“大行皇帝入葬尚未超过三月,此二人便如此肆无忌惮,可见天生□□不知羞耻。此等人如不严惩,岂不是要让朝臣和百姓误会天家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习以为常?”

“陛下以为该如何严惩二人,才能以儆效尤。”蒋太后转头看向新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崔太妃透过泪眼看向新帝,眼中皆是期盼。

她知道她做的不够,哪怕她忍着痛苦和羞耻,当众将她被蒋太后暗害的过程说出来,也因为没有证据,就被蒋太后轻飘飘的‘污蔑’二字否决。

但她真的尽力了她不想死,更不想到死都背着不属于她的罪名。

新帝冷漠的移开与崔太妃短暂对视的目光,“太后说的是,这件事确实不该再拖下去。可我如今只剩下黎王和襄王两个兄弟,委实不愿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折损。”

即使不废王位,仅凭着在百姓中的‘艳名’,襄王也变成了废人。

新帝不介意养这样的废人,如果襄王能让蒋家和蒋太后坐立难安,他愿意更宠着襄王些。

蒋太后听出新帝的言下之意,眼中闪过恼怒,冷声道,“这等不忠不孝的东西,岂配做陛下的兄弟?他不仅偷父妃,还与母通奸,便是蛮夷之辈也做不出这等寡廉鲜耻的事。”

虽然蒋家的初衷只是废除襄王继承皇位的可能,但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蒋家绝不能允许襄王还是襄王。

谁知道现在犹如行尸走肉似的襄王会不会在某日突然清醒,疯了似的对蒋家和黎王‘复仇’?

蒋太后不接受襄王除了死和除名流放的第三种结局。

生死危机下,崔太妃觉得她变聪明了,她通过蒋太后和新帝的对话,得出在这件事中她只是个添头的结论。

即使襄王废物的如同活着的行尸走肉,在场的人仍旧会为襄王和结局和死活争论。

她那么想活着,在这些人眼中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随口赐死她,不会比抬脚碾死只蚂蚁更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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