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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省时间,纪新雪翻看张思仪整理的账册时只看最后折算成白银的数目,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翻完整本账册。
张思仪还将从安业官员家中抄出的各种书信也都带了回来,其中从安业县令家中抄出的书信最多,足有两个小箱子,隐秘的藏在撞银子的箱子中间,将整个商州另外六县的县令一网打尽。
纪新雪匆匆浏览过这些信件,顾不得再问其他人的收获,立刻召见始终候在公主府的郭云奇,命郭云奇即刻回城郊整理京郊大营,分别前往除了安业和商洛之外的五县,捉拿县衙上下官员,接手县内城防。
安业上下的官员已经被捉拿,霍玉在昨日下午就带金吾卫商洛抄商州刺史的家,余下的五个县郭云奇只能亲自去一个或者两个地方,纪新雪特意让李金环、林蔚和颜梦与郭云奇同行。
早知道安业县令会贴心到连与商州其他县令勾结的通信都留着,纪新雪何必为了能名正言顺的让京郊大营军卫进入其他县城,控制整个商州,让众人连夜寻找其他县城官员的罪名?
城外的京郊大营军卫陆续离开的消息传回公主府后,纪新雪、虞珩和张思仪各自散去,补足了觉才继续关注安业上下官员的罪孽。
六日后,长安。
朝臣们山呼万岁的声音刚停下,就有御史越众而出,参安武公主私自关押商州刺史和安业上下官员甚至命金吾卫抄其家,恐有不臣之心。
“嗯?”长平帝诧异的应声,仔细打量了说话的御史几眼才看向其他朝臣,“诸卿怎么看?”
纪靖柔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人开口,冷笑的望着开口参纪新雪的御史道,“刘御史不愧是闻风而动的御史,我都没听说过的事,你就能知道。”
纪璟屿的表情同样称不上和善,语气却尚且平静,“若是刘御史所说乃真,五妹定会将封地之事尽数写在奏折中使人送回长安,不妨等到五妹的折子送到后再做讨论。”
自从纪敏嫣等人离开长安后,留在长安的纪璟屿和纪靖柔就开始在大朝会的时候上朝,大多数时间他们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没被长平帝或者朝臣点名的时候主动开口。
长平帝忽然发出短促的笑声,没再等朝臣开口就对身侧的松年道,“去看看有没有从安业送回来的新折子,直接拿回来。”
下方的朝臣各自交换眼色,明白长平帝的态度仍旧向着女儿,只要安武公主的解释足够及时,倒霉的八成是贸然开口的御史。
临近下朝时,松年才捧着封火漆的信封回到朝堂,特意大声说给朝臣们听,“这是今早刚送回长安的八百里加急。”
此话一出,朝臣们看向刘御史的目光更加微妙,注意到刘御史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皆暗道了声傻子。
身为御史消息快还能用职责所在解释,比八百里加急还快就太过分了。
看刘御史的脸色,八成是被熟人耍了,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做出头鸟,根本就没仔细调查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年轻的御史,总是抱着想要一鸣惊人的心思。
啧,可惜。
长平帝一目十行的浏览折子上的内容,原本尚算平静的气势陡然变得凛冽,忽然大怒,抬手狠狠的拍在御案上,“放肆!”
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刘御史见状眼中猛地迸射出亮光,几乎是扑到大殿正中央跪下,“陛下,安武公主未请示长安就私下处理朝廷命官,实乃目无君父之举,若是陛下此次纵容她,怀安公主和金明公主岂不是要有样学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倒霉了二十几年才走一次运,因为原本要被提拔为御史的同僚抱病而顶替同僚的位置,绝不能在第一次参奏的时候就阴沟翻船。
长平帝狠狠将手中的折子砸到刘御史头上,“小五遇刺后,凤郎立刻封锁整个安业,你怎么知道他关押安业上下官员命金吾卫抄家?”
刘御史愣在原地,呆滞的五官拼凑成滑稽的表情,垂下头去看地上散开的奏折时刚好看到长平帝质问他的那句话。
他下意识的道,“是公主”
就算他是个呆子,此时也说不下去了。
这种肯定瞒不住的事,安武公主怎么可能撒谎?
刘御史打了个哆嗦,不行,他宁可背负愚蠢不堪大用的名声被贬官,也不能在安武公主被刺杀封城的情况下还比八百里加急更快的知道安业的消息,他立刻昂起头对长平帝道,“是程昱告诉的我这件事!陛下!是程昱!”
程昱说他身为御史不能总是附和别的御史的参奏,必须要快速扬名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否则随时都可能再被贬谪下去。御史大夫已经对他成为御史后几个月都没有作为十分不满,和吏部尚书暗示他能力不足恐怕不堪为御史,如果他半个月内再没有作为,吏部尚书就要给他下调令了。
因为程昱是御史大夫眼前的红人,刘御史对程昱的话深信不疑,拿出多年的积蓄苦苦哀求程昱帮他,才从程昱口中知晓安武公主在封地的肆意妄为。
名为程昱的御史脸上先浮现惊讶,然后变成痛心疾首,他快步走到正痛哭的刘御史身边跪下,沉声道,“臣今日才知道安业发生的事,请陛下明鉴。”
“程昱!”刘御史突然暴起扑向程昱,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向程昱的颧骨。
长平帝面无表情的起身,脚步带风的离开大殿。
蠢货就该贬官,起码犯错时连累的人少。
两个时辰后,凤翔宫传出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刘御史诋毁公主、御前失仪,连贬六级。
第二道旨意,长平帝担忧爱女安危,命忠武中郎将带一千金吾卫去安业保护安武公主,等安武公主痊愈后再回长安。
时刻注意着宫中动静的人立刻看透长平帝向着女儿的态度,在翌日朝会上换了种方式,以安业不如长安繁华安全为理由,劝长平帝让安武公主回长安养伤。
长平帝闻言,面上浮现犹豫。
纪靖柔眼睛转了转,再次主动开口,“小五正值重伤,万一在回长安的路上颠簸导致伤势加重怎么办?不如让儿臣去照顾小五。”
阿耶怎么能宁愿信宣威那个假堂姐都不肯信她这个真姐姐?她保证将小五照顾的白白胖胖!
长平帝睨向纪靖柔,眼中快速闪过暗色。
不老实的野丫头,他若是让纪靖柔去了安业,除非小五巡视封地结束要回长安,否则纪靖柔绝不会回来。
善解弟意的清河郡王世子立刻站出来给长平帝递梯子,“让安武去封地巡视本就是为了让她知晓民间疾苦,快速成长,若是在她刚受到挫折的时候就让她回来,如何能称得上成长?”
立刻有人出声赞同清河郡王的话,称长平帝爱女乃是从长远考虑,贼人能在安武公主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刺杀安武公主一次已经是极限,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劝长平帝召回安武公主的朝臣见长平帝似有被说服的迹象,再次出言反驳,特意提起安武公主只是公主有长平帝的宠爱和灵王的敬重就够了,无需太多成长,想要与支持灵王的朝臣产生共鸣。
直到最后,长平帝都没在朝臣们的争论中做出抉择,满脸迟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朝堂。
离开朝臣的视线后,长平帝的脚步立刻变得轻快起来,“小五的信送到了吗?”
虽然他日理万机,偶尔才会给儿女们写信,但儿女们都是小棉袄,每日都会向他问安。
最近商州动荡,小五的信格外频繁些,已经从一日一封变成一日三封。
松年点头,“三日前的信已经送到,正由大将军保管。”
想到从昨日开始就格外冷淡,甚至已经不愿意陪他上朝的莫岣,长平帝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莫岣只会被先帝影响,如今想来,也许莫岣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宣威的在乎。
回到凤翔宫,莫岣果然正冷着脸等在书房内,将怀中厚厚的封火漆信封放在桌子上就要转身离开。
“岣兄?”长平帝叫住莫岣,试探着道,“宣威可有不愿意去安业的意思。”
莫岣沉默了会才闷声开口,像是赌气的黑熊似的坚持不肯回头,“没有。”
不仅没有,还很高兴,说陛下信任她才会让她去照顾安武公主。
长平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还想着若是宣威不愿意去,我就让靖柔去,没想到宣威年纪尚小却不愧忠义二字。我这就修书一封,让宣威拿给小五。她和小五有缘,该与我和岣兄似的以兄弟相称。等宣威回来,我就认她为义女,再给她添五百户食邑。”
莫岣又沉默了一会,忽然转身走到长平帝身边,拿起墨条怼砚台上研磨,硬是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磨出极为细腻粉末出来。
松年现状连忙替砚台添水,怕莫岣会怼碎长平帝心爱的砚台。
长平帝立刻拿起笔,先当着莫岣的面写下给纪新雪的信,让纪新雪敬宣威如兄,然后又将最近颇为喜爱的红珊瑚串子给了莫岣,说以此为证,等宣威回长安就认宣威为义女。
莫岣沉默的接过信封和红珊瑚串子塞入怀中,抱着随手放在一边的宝刀去角落他长坐的位置保护长平帝的安全。
长平帝轻咳一声忍住喉咙口的笑意,打开从安业来的信,眉目间的轻松顿时转为沉重。
这是纪新雪三日前写下的信。
彼时是安武公主‘遇刺’的第三日。
纪新雪已经掌握安业上下官员的大部分罪证,安业官员骇人听闻的罪孽完全可以覆盖他下令金吾卫抄家的恶劣影响。
同时金吾卫和京郊大营军卫已经彻底控制住商州七县,正在快速调查商州其他官员的罪证,逮捕江南商人。
迄今为止,仍旧没能找到商州刺史的罪证,也没问出是长安哪位大员在给这些人做靠山。
直到这封信寄出时,抄家所得折成白银已经有三百六十二万六百八十四两,其中有九十六万两白银是由在江南的住宅、园子和庄子折合。
长平帝仔细将信上的内容记在心中,忽然发出声轻笑,“你们觉得在小五先是封城又让金吾卫拦截住所有从商州前往长安路口的情况下,其他人收到的消息会比我晚多久?”
松年仔细回想今日上朝时朝臣们之间的争论,做出盲目的猜测,“应该很久,起码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波及到安业之外的地方。”
否则就不是想让纪新雪立刻回京,而是想方设法的让纪新雪再也无法回京。
长平帝摇了摇头,“不久。”
他特意将从安业发回禀告公主遇刺的奏折,拖到第六日才在大朝会上送到,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心思先参奏纪新雪,通过参奏的内容推测朝臣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慢多少。
纪新雪封安业城三日,第六日长安就有人知道纪新雪封城的时候关押安业官员并抄家。
不是封城也不能彻底封住安业城内的人往外递消息,就是给商州官员撑腰的朝臣收到安业的消息所用的时间与他收到纪新雪消息的时间不相上下。
长平帝脑海中闪过几张有能力为商州官员撑撑腰的面孔,最后只留下司徒、司空、白千里和崔太保。
思索良久都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长平帝索性将这件事忘在脑后,随口道,“将册子拿来我再看看。”
小五聪慧,定能从下到上抽丝剥茧,找到隐藏在最后的人,他有时间还不如想想如何派人添上商州乃至整个山南东道的官员缺口。
与此同时,正在安业的纪新雪确实如长平帝所希望的那样,顺着连成张张细网的线索努力找这些人背后的靠山。
在找到背后大靠山之前,纪新雪还有个必须要攻克的难关。
商州刺史。
在整个商州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捕快都一查一个准,只要抄家就证据确凿,连审问都不需要大环境下,商州刺史委实‘白’的刺目。
无论是顺着各种已经清晰的利益网去扒,还是抄家,纪新雪都没找到任何能证明商州刺史也卷入商州案的证据。
已经认命的县令和江南商人愿意指认商州刺史却无法提供证据,就连热衷于收集各种信件和信物的安业县令也拿不出能证明商州刺史也参与其中的证据。
可见商州刺史段位之高。
纪新雪决定亲自去见商州刺史。
六日的时间过去,位于安业县衙东牢中的人只剩商州刺史。
因为东牢是由金吾卫把守,所有提审的人都不能再回东牢,所以商州刺史至今都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仍旧在做他能够‘伤心’致仕的梦。
纪新雪捧着翡翠球在虞珩和张思仪的陪伴下去东牢见商州刺史。
牢狱生活让商州刺史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他见到纪新雪和虞珩立刻跪下去喊冤,依旧丝毫不提纪新雪遇刺的猫腻,只说自己是专门来给纪新雪请安,碰巧才赶上选糖宴,半点都不知道糖商和安县令之间的勾结。
虽然嘴上在喊冤,但商州刺史的内心很平静。
他觉得安武公主愿意来见他就是已经原谅了他,否则怎么会在最晚离开的安业县令都被提走了三天也没审问他?
可见多关的这三天就是在惩罚他。
纪新雪没叫商州刺史起来,居高临下的将商州刺史的表情收入眼底,忽然发出声轻笑,“不许他低头。”
商州刺史感觉到不对劲,他想退开却慢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金吾卫牢牢抓住头发,只要敢有半点动作,头皮都像是被撕开般疼痛。
“公主,下官知错了。”商州刺史艰难的适应头皮上的疼痛,短暂的惊慌后立刻冷静下来,他认为纪新雪虽然没有查到他也牵扯到在公主府开府设宴时算计公主府的事中,但心中仍旧有气,才想在放了他之前出气,尽量不去惹怒纪新雪,求饶道,“公主,下官无能约束下属不堪为官,愿意立刻致仕。”
纪新雪轻哼,“你想得美。”
张思仪收到纪新雪的眼色,掏出怀中的文书,一字一顿的朗读安业县令指认商州刺史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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