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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事还得内阁点头才行。
“恩恩,按照规矩,这种案子是该由内阁给出处理意见的,既然小阁老这么说了,就转去宗人府好了。”
严世藩心中暗道:这个徐阶倒是懂事。
又问:“那么,第二桩又是何事?”他故意不提“玉熙宫”三个字,心中却有些忐忑起来。
徐阶又吃了一块点心,声音更含糊:“事情是这样,眼见着就是春节了。天家过年,自然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总得张些灯……结点彩,嫔妃们也得赏些东西……还有,天子接见大臣……赐宴什么的,都要钱啊……”
徐阶的声音也低,严世藩听起来非常吃力,中途还问过几次,等到徐阶说完,不耐烦地道:“陛下要怎么花钱是他的事,同我们内阁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万岁说他也没钱,让我们从户部那里挪一点。户部不干啊,说玉熙宫那么大工程陛下你都能拿出钱来,怎么现在反向国库伸手,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于是,就有人要看玉熙宫工程的帐目……说是要拿出实据与天子理论……”
小严听得越发地心惊肉跳,做为内阁辅臣、工部左侍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玉熙宫的帐目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一包乱帐,一查,就算是点燃了导火索,也不知道会炸到谁?
他忍不住愤怒地叫起来:“查什么查,天子的帐也是做臣子的可以去查的吗?徐阁老,户部的人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管辖部属的?”
本来,户部、工部和兵部本是严党的基本盘,严家父子一手把持着整个大明朝的财政和兵权,势力大到引起了群臣的警惕。也因为这样,不断有御使和部院大臣上书,要求将这三个部门分出去。
不得以,严党只能牺牲户部。
毕竟,兵权的要紧无庸多说,而工部则是他们的大财源。
于是,徐阁老就分管了户部这个大摊子。
好在徐阶是一个老好人,对严家也是亦驱亦随,很是乖觉,可以接受。
徐阶听小严这么说,点点头,喝了一大口茶水,将糕点冲了下去,声音清亮起来:“既然东楼这么说,就让他们别查了。”
既然徐阶已经点头,小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领他的情。
不过,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徐老头肯定会开出条件的。
这人虽然老实,可也不是呆子傻子。能够入阁为相的,谁不是人尖子?
抛出这么大两个人情,老徐会不为自己争取利益吗?
严世藩:“徐相继续说第三桩。春闱,又怎么了?”
徐阶道:“此事说起来却有些尴尬,同吴节也有些关系。”
一听到吴节的名字,严世藩就大为光火:“那厮又怎么了?这个鸟人,可恶得紧!”一时气愤,小严开始爆粗口了。
徐阶依旧是一脸的平静:“说起来,这个吴节在四川参加童子试的时候,同我一个叫高问陶的门生有了师生名分,如此算来,也算是我的门徒。”
“嘿嘿,你们心学的门人好生了不起啊,折腾起人来真有一套。”严世藩发声冷笑。
徐阶也不反驳,继续道:“我那门生为了吴节特意给老头子写了一封信过来,让徐阶关照一二。所以,徐阶就给吴节将春闱的名字给报上了。”
“报上了?”严世藩一愣,坐直的身子。
徐阶:“据说,严阁老要做这一科会师的大宗师。若是那吴节去参加会试,也不知道严阁老取还是不取?”
小严怒道:“取不取又如何,都是誊录之后糊上名字的,在没拆封之前,会知道那张卷子是谁的?”
他接着冷笑:“看来徐相是担心我严世藩要借这个机会将吴节刷下去是不是?你也是科场老人,难道还不懂得这里面的规矩,朝廷制度大如山,没错,我是想给这个鸟人一点颜色看看,可也要有机会吧?严相将吴节的名字给报了上去,算他运气好,你的面子却不能不给。至于他中不中,全凭造化。”
“是啊,严阁老和小阁老你公正严明,天日可表,可别人会怎么看呢?”徐阶突然笑起来,笑得像只老狐狸:“科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上万考生,最后中举的也不过那几百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再大的才子,也不敢夸口说他会稳中的。吴节也未必能中进士,可若是中不了,别人会不会说是严阁老因为小阁老和吴节的过节,故意报复?”
严世藩怔住了:“在徐相你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是,我是想报复吴节,可在科举场上,就算有心,也是无法可想啊。”
“那是,那是。”徐阶笑得更是开心“可别人不这么想啊,所谓众口烁金,三人成虎。这世上,没有见识或者捕风捉影,甚至别有用心的可不在少数。”
严世藩怒道:“这么说来,吴节还必须中进士,否则就是我严家父子给人穿鞋子打棍子,做小人了?我若是能决定谁能中进士,还等得今天,早就亲自上考场了……”没有进士功名一直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话说到这里,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颓丧。
事情已经落到徐阶的算计之中:“东楼说得是,这事还真没法子弄。吴节不中吧,有报复嫌疑。可若他真的中了,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严世藩大奇:“怎么中了还更麻烦,这事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徐阶摸着下颌上的胡须,缓缓道:“若吴节真的中了,又有人说,严相父子为了避嫌,不问青红皂白将吴节取了,以示心底无私。其实就为沽名钓誉。”
小严怒了:“合着不管吴节中不中,都是我父子的不对。这鸟人就是陀狗屎,一粘上,就得臭一身?”
徐阶点头:“东楼,你是内阁辅臣,严阁老是内阁首辅,直接关系到朝廷的脸面。若是在春闱一事上引起物议,对朝廷的声誉也是一种损害。这几日,东楼父子都没在内阁值房当值,我就与高恭和张太岳商议了一下,这科春闱,就由徐阶做主考。至于景王和玉熙宫之事,就按严阁老的意思办吧。”
他故意将景王和玉熙宫两个名词咬得极重。
严世藩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徐阶在同自己做交易,再按耐不住,怒叫:“你们都商量好了,还跟我说个屁。就这么吧,你要当主考,自去当就是了!”
枉他自诩精明强干,可这事从头到尾都被徐阶牵着鼻子在走,到现在,已经完全落进他的圈套里去了。
严党已经受过好几次打击,可谓是人才零落,青黄不接,就他严世藩和胡宗宪一里一外撑着,急需补充新血。
朝廷经过这几年的动荡,很多要害职位都空了出来,需要派人补上去。
严党不是不想借机上位,实在是手头没得用的干才。
这次会试正是吸纳新人的大好机会。
可徐阶却拿着这维修工程和景王两件事来同自己做交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严世藩能够不答应吗?
送走徐阶之后,想起徐老头先前假惺惺叹息一声:“会试考场大宗师,那可是天下一等一劳烦之事。可为了国家社稷,老头子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了。”
“呸,这个老狐狸!”严世藩嘴角的燎泡又疼了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输给了吴节,这鸟人,不杀不足以平吾心头之恨!”
他大骂一声,将那本诗稿扯得粉碎,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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