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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杨御衡把假条给王语凝帮忙带过去交给班长,下午的课确实上不了了。

她们去上课了,宿舍又只剩下了杨御衡一个人。

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树影,回忆从前。

先从哪里开始回忆呢。

是先从他们要把自己送给别人开始,还是从他们吵架的时候都甩开了自己害怕的手开始?

是从他们总是威胁自己不让自己上学了开始,还是从他们骂人的时候总会说上一句“跟你ma一个德行开始?

是从他们拿了自己的压岁钱去打牌开始,还是从他们在自己辞职的时候打电话问自己是不是有神经病开始?

嗯?

总是这样,想好好想想的时候,记忆便是如此混乱,时间线如此紊乱,甚至有些记忆只剩下那个画面,却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

有些场景记得很清楚:杨傅城在门口气愤地跟杨恩破口大骂,手指指着屋里的自己,林芳在后院的厨房炒菜。

明明是他……

杨御衡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成了那般狗嫌的模样,这个家里的人都被他拖下了水……他们却还是继续帮着他,给他生活费。

而自己,不过是想找他们借钱去还被他骗走的钱窟窿,他们却怎么都不肯。

想想也是能想明白的,虽说不在意,但是家里的田啊地啊还是有一些的,小时候杨恩的兄弟还为宅基地的事情跟他吵了几架,然后断了来往。

杨傅城是杨恩和林芳最喜欢的孩子,也是这一辈里的第一个儿子。他再怎么不成气,在他们的心里都还是这个家里的“车”,而且等他们死了还指望他来给办身后事的。

所以他在这个家里还是有着分量,而其他子女也要做给两个老人看,特别是杨恩。杨傅芸自己是上班族,虽然这么多年在保险公司上班有资历有资源,工资还算客观,可是早年时,他们的条件并不好,而且加上两个孩子,情况可想而知。杨傅杰结婚以后,妻管严,基本上没有办法照顾两个老人,况且他对老人还有长久以来的埋怨——都是儿子为什么只看重那个没用的大儿子。

最近看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三人行”,便想也许这种技能不用特意培养。小时候,林芳总是跟杨御衡说杨傅城小时候有多厉害,多能干:你爸爸小时候呀读书可好了,还跳过级;你爸爸小时候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很懂事的把牛牵回来;你爸爸当年工作之后是单位供他上的大学……

虽然杨御衡也不不知道林芳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可是对于一年见到父亲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孩子来说,父亲的事总是特别有吸引力。

因为他们从来不会说卫元华有多好,他们只会用各种说辞来说明她是如何不希望有杨御衡这个负担的。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班上大半的同学都有复读机,不管是听歌曲的磁带也好,还是朗读汉语或者英文,对杨御衡都非常有吸引力。有一次,杨家的一个叔叔问杨御衡:“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跟你爸爸说,让他给你买。”

“你就只要一个复读机?不要别的东西了吗?”

“好吧,现在复读机很便宜的,我会记得跟你爸爸说的……他其实还是挺关心你的,只是现在家里情况不太好,所以你要多体谅他呀?”

“你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他还要赚钱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要好好上学,这样他就会更喜欢你了。”

……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的是这个场景。

这是第一次……应该是第一次自己凑上去被欺骗。

一次次的失落失望之后,林芳他们总是说,你要为你爸爸着想,你现在长大了,你要……你要……

谁问过我,我在想什么。

总是一遍遍地要求我,一遍遍地要求我,一遍又一遍!

因为你没用!因为你是他们掌心的玩具,只能受他们摆布!

是谁!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杨御衡感觉脑子逐渐凝固,挣扎着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

桌上的书被掀翻在地。

门口有人敲门,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是谁?是谁?

可是动不了,杨御衡发现自己动不了。

过了一会,钥匙扭动大门,有人进来了。

“御衡,御衡,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我”杨御衡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我,很,难受。我,”

王语凝搂住杨御衡的胳膊,轻抚着她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不要着急,慢慢来,等咱们呼吸好了再说话好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慢慢呼吸,慢下来,慢下来……”

良久。

“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你,感觉你不太对劲。”

“我没事。”

“咱们可以稍微不要忽视刚才的事情吗?抱歉抱歉,我不是要提起,只是我都已经……你还要说你没事,我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额,嗯,”王语凝觉得自己现在说出库的话很重要,但是自己确实没有这种“天赋”,所以稍微组织一下语言,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个人倾诉,我希望你可以稍微优先考虑一下我就行。御衡,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大概也不太希望你回忆似的跟我说这些。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可以了就行,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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