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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拜倒于地,山呼万岁,送宋宁宗起驾离去.百官中礼部侍郎史弥远双目定定地看着韩侂胄,若有所思,直至众人鱼贯退出大殿,他还呆在原地不动,只是转过了头,双眼瞧着韩侂胄渐渐远去的背影,目中闪动着丝丝异样的光芒.立了许久,忽觉有人在旁笑道:"史大人,想什么呢?"史弥远一惊,回身看时,却是杨皇后之兄杨次山正笑眯眯地立在身边.史弥远摇了摇手,胡乱遮掩道:"没……没想什么."杨次山淡淡一笑,亦转头瞧着韩侂胄背影,轻声道:"皇上对韩丞相如此宠信,倒真是一个难题呢.你说是也不是?史大人."史弥远胸中怵然一惊,暗道:"莫非他已瞧破了我的心事?"忙偷偷拿眼去瞟杨次山,正巧杨次山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人视线一碰,目中都有火光一闪,忙都转了开去.

杨次山半像是自言自语,又半像附耳密言,低低地道:"韩侂胄权倾朝野,又深得皇上关爱.要想对付他,可不像对付陈亮那个狂书生那般容易呢!"史弥远闻言又是猛吃一惊,心道:"好个杨次山,连这事竟然也知道了!先前还道他只不过是仗了国戚的身份才跻身朝堂,没想到竟是小看他了!"拿眼左右张了一张,确信百官都已去得远了,方回首道:"杨大人,此间不是深谈之所,还是到舍下慢慢详谈不迟."杨次山含笑道:"是,史大人请."史弥远亦笑道:"不不,还是杨大人先请."杨次山摆手道:"哪里哪里,史大人乃先朝名臣,理应先行."史弥远狡狯地一笑,道:"不敢,杨大人贵为皇亲,下官岂敢僭越."两人对望一眼,心意互通,不觉同时哈哈大笑,并肩出了朝堂.

两人一同到了史弥远府第,入内坐了.史弥远屏退左右,亲手把盏,为杨次山斟好香茶,方徐徐动问道:"对金人提出的这几项要求,杨大人怎么看?"杨次山摆手道:"史大人,客套话就免了罢.兄弟只有一句话:韩贼不除,国家不宁.金人既然提出索要韩侂胄首级,必然对其怀恨极深,不斩韩侂胄,金人岂肯善罢甘休?"史弥远虽知杨次山已存了杀韩侂胄之心,却未料到他说话竟然如此直接了当,静思片刻,心中随即了然.先前众臣请皇上立杨妃为后,韩侂胄独持异议,杨皇后及杨次山必然对韩侂胄怀恨在心,现下金人提出这个要求,正成了杨次山协恨报复的大好时机.

想通了此节,史弥远暗暗欢喜,心道:"有杨后及杨次山为助,除掉韩侂胄应不是什么难事."当下呵呵大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史某所想,与杨大人正是不谋而合."话风一转,却又道:"只是皇上对韩贼委实太过宠信了些,咱们便是造膝密陈,皇上也未必便肯答应啊!"杨次山胖脸一抖,一对小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气,将手在颈间比了一比,冷冷地道:"那就先斩后奏,是时木已成舟,皇上也无可奈何."史弥远摇了摇头,叹道:"这个却难.韩侂胄眼线遍布京师,其手下头号猛将罗日愿现正统领禁军.我等无猛士在侧,安能动其分毫?"杨次山微微一笑,道:"中军统制夏震与大人您交情非比寻常,由您出面游说之,夏大人又岂有不允之理?"史弥远心中雪亮.杨次山只所以扯上自己,一是因为自家好歹也是先朝老臣,在朝中颇有威望;其二便是自己与夏震交情深厚,可以助其成此大事.他心中虽然明白,却也不说破,只微微晃了下头,道:"只有这些,只怕还不够.我等擅自诛杀朝中重臣,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将来如何善后?"

杨次山瞠目视之,心道:"都道史弥远狡狯百出,城府极深,今见之,果然.他心中明明存了诛杀韩侂胄的念头,现在反弄得是我劝他参谋一般!"杨次山心下着恼,便换了口气,冷冷地道:"那依史大人之见呢?"史弥远老奸巨猾,察觉杨次山面色有异,当即呵呵一笑,道:"杨大人勿怒.我等今日所图之事,关乎身家性命,一旦事败被韩贼反咬一口,我等必当身首异处,不可不慎,不可不慎啊!"杨次山心中一惊,细思之下,不觉面色大变,忙拱手道:"史大人所言极是,适才是兄弟过于急切了,大人勿怪!"史弥远摆手笑道:"杨大人这是哪里话来."话锋一转,脸上却又堆满了乌云,低低地道:"只需皇后娘娘下一道密诏,咱们便可名正言顺地除掉韩贼."杨次山大喜,拍手道:"是极,是极!杨某这便入宫去求见皇后.不过,夏大人那边……."史弥远捻须道:"杨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当日下午,两人便分头行事.杨次山入宫后见了杨皇后,密告此事.杨皇后早对韩佗胄怀恨在心,自无不允.当即便手书了一道密诏,授予杨次山,并嘱其小心行事.史弥远前去游说夏震却着实费了一番口舌.夏震在军中资历远在罗日愿之上,但韩侂胄大权在手,却将罗日愿越级提拔为禁军统领,职位反在夏震之上.夏震心中虽然怀恨,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听闻史弥远透露欲诛杀韩侂胄,夏震大为吃惊,前思后想,一时沉吟难决.直至史弥远说出此事乃杨皇后亲自主持,事成之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夏震方点头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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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侂胄整日介犹为战和之事忧心忡忡,却不知已然大祸临头.这几日他已下令免去了丘崈的职务,改派张岩总督江淮兵马;此外又拿出了二十万贯家财,以补助军费开支.只需宋宁宗点头同意,便再发兵再与金人决一死战.但宋宁宗摇摆不定,朝臣们又一致反对再次发兵,却令韩侂胄烦恼不已.

这一日韩侂胄起得身来,胡乱洗了把脸,便换过了朝服准备入朝.上了官轿,方出府门不远,却听前面马蹄得得,一骑由远及近.到得近前,蹄声骤止,一人朗声道:"轿中可是韩丞相?"韩侂胄伸足在轿板上踏了两下,示意家仆停轿,开口问道:"是我,来者是谁?"却听那人答道:"下官中军统领夏震,受命前来通报大人."韩侂胄掀开轿帘,过见夏震一身戎装,正于马上抱拳行礼.韩侂胄道:"什么事?"夏震纵马行近数步,低声道:"皇上心情烦闷,今日不预在朝堂上召见百官,特名下官前来请丞相往玉津园议事."玉津园地处皇宫之西,风景雅致,宋宁宗倒也常常携同嫔妃前往游玩散心.韩侂胄心中微感疑惑,但听夏震说皇上心情烦闷,却也合情合理,遂不疑有他.便点头道:"好,那本相前往玉津园去见圣驾就是."夏震咧嘴一笑,复抱拳道:"是,容下官前面带路."韩侂胄放落轿帘,吩咐轿夫起轿,随夏震而去.

到了玉津园门外,夏震返身下马,道:"圣上于园内花厅相侯,请丞相落轿."韩侂胄整衣出轿,示意随行的家仆及轿夫在原地等候,孤身随夏震进了玉津园.走不多时,已到了花厅之前,抬眼望时,却见厅内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无.韩侂胄心下好生奇怪,转头问夏震道:"你不是说圣驾在此么?皇上他人呢?"夏震一脸怪笑,闭口不答.旁边一座假山后却有人高声应道:"你想见圣上,还是等下辈子吧!"余音未尽,两人已从假山后转出,正是史弥远和杨次山二人.随后数十名禁兵从山石花草后现出身来,各执兵刃,四面八方团团围上,显然尽是夏震的亲随.

三人面带杀气,众禁兵虎视眈眈,韩侂胄见了这等阵势,胸中惊惧,退后数步,道:"史弥远,杨次山,你们要干什么?"史弥远阴森森地一笑,道:"干什么?要借丞相大人项上人头来平定战乱耳."韩侂胄闻言不惊反怒,横目叱道:"大胆狗贼!竟敢谋刺当朝丞相,想造反吗?"史弥远冷笑道:"造反?笑话.我们乃奉旨行事,前来诛杀国/贼!"杨次山见这时候韩侂胄居然还能骂的出口,不禁暗暗佩服他胆气过人,当下亦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道:"这是皇后娘娘手术的密诏,单令我等除去祸国乱民的大贼子韩侂胄.嘿嘿,韩大人,您瞧清楚些."韩侂胄胸中冰凉,知道此事纯系由史弥远、杨次山及杨皇后所密谋,宋宁宗未必知晓.瞥见园中远处似乎有人走动,便引颈大呼道:"韩某不服,我要面见圣上,申明此事!"只盼那几个家仆能听到自家呼声.史弥远瞧出了韩侂胄用心,又是嘿嘿一声冷笑,道:"想引人来救命么?这周围全是夏大人的心腹,你那几个轿夫早就身首异处了,韩大人,你还是乖乖认命吧."韩侂胄看四周已无路可走,这才彻底绝望,索性紧了紧手中笏板,劈面向史弥远砸将过去,口中怒骂道:"乱臣贼子!大宋数百年的基业,都要毁在尔等手上!"

史弥远悴不及防,被那笏板迎面砸个正着.笏板虽轻,却系韩侂胄含愤全力抛出,力道却也非同小可,竟将史弥远的门牙也砸脱了两个.史弥远嗷嗷惨叫,一张口,吐了一枚带血的牙齿在掌中,另一枚却在慌乱中吞下了肚去.史弥远又痛又怒,跳脚大叫道:"夏大人,快抓住他,就地斩首!就地斩首!"夏震将手一摆,几名禁兵一拥而上,将韩侂胄牢牢按倒在地.韩侂胄犹强自抬头,大骂道:"史弥远,杨次山,你们这两个狗贼,我韩侂胄便是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你们!"

史弥远一手抚颊,一手捧了那枚牙齿,哇哇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夏震抽刀在手,沉声道:"韩大人,对不住了.明年的今年,便是您的周年忌."韩侂胄转头怒视夏震,还待张口大骂,夏震抢前一步,一刀自韩侂胄胸口搠将进去.韩侂胄全身一震,口中血水不绝涌出,犹喃喃咒骂道:"乱臣贼子,罗日愿﹑毕再遇……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夏震再复一刀,将韩侂胄的头颅自颈间砍落.鲜血喷处,那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史弥远脚下,一双怒目兀睁的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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